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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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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阿哥的回信說的清楚。當年寧春父子雖在獄中自盡,可朝廷并沒有剝去寧春家的世職與爵位,可見是不殃及子孫。若是曹颙想安排左住、左成兄弟認祖歸宗,并無不可。

  曹颙看了信,心里沉甸甸,雖說早就曉得希望渺茫,可事到如今,還是有些失望。

  說到底,還是因寧春父子之死,同康熙的干系大,此案才只能繼續糊涂下去。

  雍正為尊者諱,不會提及康朝舊事;等到了乾隆上臺,事事效仿康熙,吹捧還來不及,怎么會撥亂反正?

  曹颙沉思片刻,同初瑜商議此事。

  從他的立場,自是希望左住、左成好,可在寧家父子沒平反,就認祖歸宗,背個犯官之后的名義,就算有曹颙護著。他們兄弟兩個也要忍受許多白眼非難。

  不認祖歸宗,左成的親事就成問題。婚姻本是結兩姓之好,要是連姓氏都說不清楚,還結什么親?

  要這個時候認祖歸宗,倒像是去搶寧春家的世職。

  寧春家當年敗亡,只剩下寧春繼母在世,早已過繼了兒子。如今他家過繼的那個孩子,也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

  左住、左成再是這一房嫡支血脈又如何?在寧春繼母眼中,哪里有養在自己身邊的兒孫親近?

  初瑜想了想,道:“要不請田嫂子過來,問問她的意思?雖說爺是為他們母子籌劃,也要合他們母子心意方好。”

  曹颙深以為然,等丫鬟請了田氏過來。

  十多年錦衣玉食的生活,已經使得田氏褪去早年的唯唯諾諾。加上兒子們孝順懂事,沒有什么可操心的,她精神氣色看著很好。

  聽了曹颙的話,她沉默了半響,方抬起頭來,紅了眼圈道:“要是我們老爺與大爺當年的案子不相干了,我也想帶他們兄弟回那邊看看……再過兩年,他們兄弟就成丁,也當帶他們兩個去大爺與奶奶的墳前磕頭,若是沒有我們奶奶當年謀劃,還不知他們兄弟會怎樣……”

  世事難料,當年鈕祜祿氏是因丈夫與公公遇險,怕殃及家族,才使人將有可能有身孕的田氏送出府;而曹颙。也是擔心與人斬草除根,才隱了左住兄弟的身份,養在曹府這些年。

  可是,十幾年下來,寧春家雖敗落了,婦孺也安穩度日,全無半點波瀾。

  如此一來,卻是因鈕祜祿氏與曹颙的決定,使得左住兄弟的身份尷尬起來。明明是本家長房長孫,如今卻像外人似的,回去了也沒有合適的身份。

  曹颙聞言,點了點頭,尊重田氏的決定。

  等田氏走后,曹颙便修書一封給京城的曹元,讓他到寧春家看看寧春繼母,跟她透個口風,看看那邊的反應。要是沒問題,就安排田氏母子中秋節前回京一次。

  總督府對過,蓮花書院,西南角。

  這幾十畝的蓮池本就是清苑一景,如今歸在書院中。周邊建了幾處亭子。午后時分,下課出來,便有許多吃過飯的士子在蓮池邊小坐。

  一處僻靜角落的亭子旁,左住一身簇新的衣裳,站在手中拿起半塊餑餑,捏碎了撒在河里喂魚。

  天佑與左成坐在亭子里,盯著左住腰間系著的荷包,滿臉促狹。

  朱霆在旁,瞧著奇怪,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

  那是簇新的荷包,同左住身上的衣裳顏色一樣,寶藍底,用著七彩線繡著雙鯉,看著精致不說,寓意也吉祥。

  左住被天佑與左成看得不自在,轉過頭來,清咳了幾聲。

  朱霆見他臉紅,心下一動,低聲問天佑道:“莫非是京里送來的?”

  天佑笑著點點頭,道:“可不是么?為了配這荷包,有人還專程添了兩套新衣裳。”

  天成跟著說道:“怕不止是兩套,今年秋冬衣裳,估摸也都要這個色兒了呢!”

  幾個人本就隔了沒幾步,左住自是聽到眾人低語,只是朱霆與天佑都比他大,他也不好說什么;見天成也跟著摻合,左住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要是單單有天佑、左成還好,朱霆雖成了表親。到底是外人。

  左成見狀,忙低下頭,卻是收不住臉上笑意。

  眼見著左住的臉越漲越紅,就要惱羞成怒,天佑忙岔開話,對朱霆道:“表哥,聽說已丑班有個才子,甚有詩才,先生夸了又夸,表哥認識不認識?”

  蓮花書院,招收的士子,從十歲到十九歲不等。

  因今年學子太多,編班排課時,便不像過去那些只分兩、三個層次,而是以年齡分班。

  不少官宦子弟是奔“總督公子”這個招牌來的,所以除了這樣按照年紀分講經書外,在君子六藝上,還有大班排課。

  如此,就算有人不滿,也說不出什么。

  畢竟要是沒有年齡區別,大家一窩蜂地擠到一處聽課,老師也要頭疼不知當講些什么。

  聽天佑相問,朱霆道:“怎么不認識。不就是那個善詩邱孝遠么?”

  左住進了亭子,道:“就是那個‘為報慈恩踏青云’的邱秀才?”

  朱霆點點頭,道:“正是他,怨不得白先生喜歡他,已丑班就幾個生員,多是混吃混合的紈绔,老實讀書的本就沒幾個。他出身寒門,寡母養大,有功名在身,好學上進,這樣的士子。正是書院幾位老先生心里喜歡的。”

  左住也是無父,嘴里念叨著“為報慈恩踏青云”幾個字,只覺得同命相連,貼合自己的心意,對于素未謀面的邱孝遠生出幾分好感。

  左成的反應,卻是與兄長不同,嗤笑道:“不過是裝腔作勢,這書院里寒門學士過半數,失父失母的何曾少了?也沒見旁人將身世掛在嘴邊,將‘孝’字頂在腦門上。在書院里凄凄慘慘的,有什么用,還能靠旁人可憐活著?”

  天佑與左住沒見過邱孝遠,不好評述,只覺得左成這話說的太尖刻,可在朱霆面前,也不好說他。

  倒是朱霆,點了點頭,道:“元柏表弟這話,卻是直指本心!”

  左成聞言,有些不好意思,擺擺手道:“當不得表哥的夸,背后夸人不打緊,像我這樣的話,旁人聽了說不定還要說我是嫉妒賢能……”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道:“孝遠謝公子棒喝之恩!”

  隨從說話聲,從亭子邊的樹叢后轉過一個少年,對亭中眾人躬身道。

  亭子里的幾個都愣了,那人身后,又跟過來兩個小的。一個是長生,一個是同長生年歲差不多的小胖子。

  長生臉色訕訕,那小胖子則是撅嘴嘴巴,望著眾人,眼中帶了幾分憤怒與指責。

  來人自陳名字,天佑等人當然明白,這是背后說人被人堵住,多少有些尷尬。

  朱霆也有些不好意思,摸著鼻子。沒有吱聲。

  還是天佑先開口,道:“七叔,這位是……”

  長生走進幾步,先對同來的二人介紹起天佑等人身份,而后才對天佑等人道:“這是我同窗好友郭遠,這是他表哥,己丑班的邱師兄,方才碰到了,一道溜達過來,沒想到碰到幾位侄兒。”

  他年紀雖小,可輩分在在里,連著朱霆在內,大家都不敢怠慢,忙往亭子里請。

  天佑則出了亭子,走到邱孝遠對面,躬身道:“是我不對,不當背后語人是非,這里給邱師兄賠罪。”

  雖說話是左成說的,可話題是他引起的,天佑并不想推卸責任。

  左成在旁,見天佑出面賠罪,卻是受不了,出了亭子,站在天佑身邊道:“邱師兄若惱,還是怪我吧,是我信口胡說。”

  邱孝遠抬起頭,目光從天佑身上,又透過他,望向亭子里的長生與左住等,最后落在左成身上。

  他十五、六的年紀,盡管臉色青灰,消瘦的不行,也能看出面容清秀,可眼中卻如死水一般,沒有半點生氣。

  天佑只覺得周身一寒,卻沒有退后,而是側身一步,擋在左成面前,攔住邱孝遠的視線。

  邱孝遠的視線,從左成身上,移回天佑身上。

  天佑慢慢直起腰身,小臉上添了幾分端凝,與邱孝遠對視。

  邱孝遠直直地等著天佑半天,連亭子里的左住與朱霆都覺得不對,起身出來。

  邱孝遠卻是慢慢垂下眼簾,道:“有誰不道人是非,有誰不被人道是非。本就是孝遠之錯,因離家求學,心系家人,書于紙端,不想惹了風頭。”

  背后議論人,本就是眾人不對;聽了邱孝遠這話,左住很是無地自容。

  見天佑都出面代左成賠罪,他這個親哥哥,自然也不肯落后。只有朱霆,雖站在眾人旁邊,卻只做旁觀,道歉的話沒有述之于口。

  長生雖還訕訕,可見眾人都跟邱孝遠賠不是,邱孝遠卻孤高清冷,拒人千里,心里就有些沒滋味。

  畢竟,在他心中,還是偏著侄子們。

  “郭遠,邱師兄,東邊有幾株新栽的墨蓮,咱們過去瞧瞧……”長生起身說著,就出了亭子,不等邱孝遠開口,便拉著郭遠往外走。

  邱孝遠沖眾人拱拱手,轉身隨長生與郭遠離開。

  等他們走的遠了,天佑才松了一口氣。

  左成盯著邱孝遠的背影,滿臉陰郁。

  朱霆見左成神情不對,勸道:“看來不過是個不通世情的書呆,元柏賢弟不必同他計較!”

  左成聞言,“嗯”了一聲,神色稍緩。

  因這一打岔,眾人都沒了閑話的興致,各自散去。

  等上完下午的課,出了書院,左成才悄悄對天佑道:“那個邱孝遠的眼神不對頭,像是要殺人似的。不過是幾句閑話,何至于此?是不是使人查查他的身份,別再是同家里有仇的?”

  天佑低聲道:“是要好好查查,看他向來如此,還是就針對我們幾個……”

  淚啊,有點卡文,又熬到這個時候,明晚趕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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