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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節螢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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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月的時候大海會漲潮,餓狼會長嘯,人自然也會變得格外的感性,寨子里的竹樓吱吱嘎嘎的響了一夜,李容也在奇怪為何是自己帶著兩個妹子單獨睡在別的帳篷里。

  天亮之后,寨子里的人就少了很多,距離遠些的寨子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出發,趕回自己的寨子,新首領賞賜的糧食和布匹將幫助他們度過青苗時節。

  雖然很累,云燁還是很早就起來,陪著李容送別提前離開的長老們,長老們希望李容去自己的寨子里做客,也非常希望能不斷地接受救濟,獨獨對學堂的建議沒有一人提起。

  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云燁并不驚訝,嶺南穩定才是他想要的,不能融進僚地,那就統領僚地,首領并不需要和部屬非常的親密,只要讓他們覺得無法離開自己就好。

  大長老幫了很大的忙,李容就把剩下的物資全部留在了蒙寨,這一場跳月會,寨子里的糧食已經被清空了一大半。

  李泰整個人都容光煥發,騎在馬上全身透著精神,不像云燁懶洋洋的被旺財小心的背著,作為一匹馬,不但要走自己的路,還要在主人快要掉下來的時候特意停下來,很麻煩。

  馬車被女人們占領了,辛月邀請了蒙娜還有寨子里另外兩個女人去邕州,云燁和李泰又不習慣去搶別人的馬車,只好騎著馬往回趕。

  走到中午,李泰就下令扎營了,不光是云燁一個人打瞌睡,所有的人精神都不好,匆匆吃了飯,大家倒頭就睡。

  閑散的生活就是這樣隨性而為。如果沒有特殊的事冇件,云燁從不肯讓自己過于辛苦,他可以這么做,侯君集卻不能,走了三千多里路,眼看就要到長安了,那里肯停下來,執意要去長安,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到底會如何。

  侯杰憔悴的厲害。腳下名貴的牛皮軟靴已經露出了腳趾,戴著鐐銬還要幫著父親托住枷鎖,滿臉風霜之色,風流少年的影子已經蕩然無存。

  “爹爹,我們是不是歇息一天。長安就要到了,休整一下再進京,讓管家再去幾家走走,打聽一下陛下的心思,再決定行止可好?”

  聽了兒子的話,侯君集抬頭看看地平線上的長安城墻,搖搖頭說:“孩子。咱們輸了,驕傲還是必須要的,管家現在去別人家,人家也不會接待。侯家不是爹爹做潞國公時期的侯家了,能不落井下石,已經算是顧全情面了。

  管家回報說陛下已經進京,十六衛也已回營。太冇子六率也拔營西歸,這就說明陛下就要結束自己的狩獵了。只不過是我們侯家落進了這張大網。

  瓦崗寨上的兄弟,有的或許會幫著侯家求情,有的會漠然視之,房玄齡,杜如晦之輩,必然群起而攻之,魏征不死,侯家就會大難臨頭。

  還是走吧,早點進京,為父很想看看陛下如何處冇理爹爹這頭犬馬。“

  說完話就繼續前行,侯杰只好緊緊跟上,他這時候委屈的想哭,爹爹的事情他絲毫不知,從書院畢業之后雄心勃勃的想要建功立業,到了草原不到三個月,晴天霹靂就當頭劈了下來,自己的雄心壯志還沒有施展,就已經徹底的隕落了。

  侯君集身后的親衛們也各個如喪考批,身上的衣甲散亂,如同潰兵,任誰也看不出來這就是往日鮮衣怒馬的侯氏輕騎。

  一同領罪的不但有侯氏一族,軍中的五蠡司馬也在,不管侯君集有沒有造反成功,他的罪責都是最大的,因為他自己的主要職責就是預防叛亂,沒有將叛亂消滅在萌芽時期,就是他的原罪。

  到十里亭的時候,侯杰看到母親,悲呼一聲,就拜倒在母親的腳下,他不敢相信自己走的時候依然明艷照人的母親,如今頭發都已經花白了大半,身子瘦弱的一陣風似乎就能刮走,作為李二怒火的直接承受者,她比侯君集更加的難熬。

  侯府門外的三對大戟被皇后悄無聲息的撤走,代表軍權的旗幟也被降下,沒了大戟,侯府門前開始有騎馬直接穿過的人,家仆上去理論,卻被人狂毆,京兆府竟然判侯府無理,眼看著老管家鋃鐺入獄,侯氏竟然束手無策,老爺大權在握的時候,誰敢!

  “老爺!“

  見妻子擁著兒子朝自己悲啼,侯君集點點頭,回首對護衛說:“給夫人加上鐐銬,選輕的。“說完就繼續前行。

  還沒有走到長安城,就先看到了魏征,魏征只是朝他點點頭,就掀開一張圣旨開始宣讀,甚至沒有要求侯君集下拜。

“侯君集者,豳州三水人也。性矯飾,好矜夸,玩弓矢而不能成其藝,乃以武勇自稱。朕在藩,引入幕府,數從征伐,累除左虞侯、車騎將軍,封全椒縣子。漸蒙  恩遇,參預謀議。建成、元吉之誅也,君集之策居多。朕即位,遷左衛將軍,以功進封潞國公,賜邑千戶,尋拜右衛大將軍。貞觀四年,遷兵部尚書,參議朝政。

  六年,與長孫無忌等俱受世封,授君集陳州刺史,改封陳國公。明年,拜吏部尚書,進位光祿大夫。君集出自行伍,素無學術,及被任遇,方始讀書。典選舉,定考課,出為將領,入參朝政,并有時譽。

  君集有大功于國,封賞不可謂不hòu,然其人驕奢成性,貪瀆之心不死,更有私下問鼎之輕重,脅迫東宮欲行不軌之事,事發,迫于天威自縛于君前,朕,遙想往日hòu恩痛不可當,不欲見矣,著魏征拿君集一干人等于大理寺。“

  侯君集站著聽完之后問魏征:“為我求情者幾何,為我罹難者幾何,恨我不死者幾何?拍手稱快者又有幾何?“

  “秦,程,牛,李為你求情,京中因你罹難者一千一百五十九人,恨你不死者盈朝,拍手稱快者唯老夫一人。“魏征說的很鄭重,也說的是實話。

  侯君集聽著身后不斷撲倒的親兵,淡淡的又問:“云燁怎么說?“

  “他建議將你全家發配嶺南,遇赦不赦,終生不得還鄉。“

  “總算是有一個人說了一點有用的。“侯君集笑了一下,回頭看看那些已經自盡的親衛慢慢的說:”也好,死了倒也清凈。杰兒,扶你母親上檻車,這一路上,風塵仆仆,總算可以乘車了。“說完話,就鉆進了檻車閉目養神,魏征想說一些話,見侯君集并不愿意聽,又閉上了嘴巴。

侯杰擁著母親放聲大哭,母子幾次三番想要去看看那些親衛,都被人制止了,侯君集自己大喇喇的坐在檻車里,取出酒壺喝了一大口,仿佛很愉快。云燁的那句話讓他輕松了下來,死,也就死自己一個罷了,全家發配嶺南,不但可以避開自己的仇家,以云家在嶺南的勢力,想要讓自己的妻兒老小活下去應該不算難事,這也許  是目前最好的結果了。

  敗得窩囊,輸的冤屈,前有李靖大軍壓制,后有李承乾慨然反對,本來就不是一個好機會,自己頭腦發昏了才會相信那些外族人的鬼話,沒想到自己詔討皇帝的文書還沒發出,五蠡司馬還沒殺掉,局勢就急轉而下,時也,命也,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怨不得旁人。

  十六輛檻車進了京冇城,悄無聲息,一點水花冇都沒有jī起,長安人只想趕快忘掉侯君集這個人,漠然的看著昔日英武的大將軍佝僂著腰被關在檻車里,健旺的人們已經忘記了自己聽到漠北大捷,西域大捷時的贊頌過的話了,都是酒后之言,誰記得住!

  人們忙著談論十二只色彩斑斕的鳳凰,忙著談論曲江上飄蕩的那艘華美的船,也忙著談論皇后馬上就要到來的壽誕。

  說的最多的卻是陛下打算建造凌煙閣,為將開國以來的二十四位功臣造像,陛下說:為人君者,駕驅英才,推心待士才是君主的大氣魄。

  勛貴們都在討論這二十四個人到底是誰,誰能有幸將畫像掛于凌煙閣上,目光集中在京冇城,就不會有人去關心馬周到底在山東殺了多少人,也不會有人去關心李績在草原是如何整頓軍隊的,大唐,歌舞升平。

云燁睡醒的時候,月亮又升了起來,今晚的月亮似乎更圓,昨夜過的過于癲狂了,以至于沒有好好賞月,今夜四下里無人,才是賞月的好時節,一壺酒,一碟子干果,躺在紗帳籠罩的躺椅上,頭上的明月也變得朦朧,螢火蟲拖著綠瑩瑩的肚子,不斷地在草叢中飛舞,這東西好像沒有天敵,敢在黑暗里把自己點亮,需要的勇氣  絕對不會少。

  “不行啊,螢火蟲當不得啊,黑暗里不知道還潛伏著什么樣的大家伙,要是出于好奇,被一口吞了,那也就吞了,沒地方喊冤,黑夜既然是黑色的,咱就是潑上墨汁也要把自己弄黑,藏在安全的地方等天亮就是,那個時候,才能分的清那些是石頭,那些是巨獸。“

  喝了一口酒,云燁輕輕地對自己說,覺得自己很像一位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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