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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危機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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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益于老岳父的獨門草藥,呂大當家臉上的槍傷經過十余天的治療已經痊愈,右臉顴骨少了一塊骨肉,留下一大塊凹陷的疤痕,反而讓這個桀驁不馴的匪首顯得溫和了許多。

  但是中槍的七名匪徒有四人還是熬不過三天時間,便在失血過多和并發癥折磨下痛苦死去,這四人和戰死的二當家等二十八人的葬禮早已舉行,并于清明節那天舉行隆重的祭奠儀式。

  唯獨二當家沒有即刻下葬,尸體用石灰和大量中草藥精心處理,然后放進百年紅杉打造的厚棺材里面停放。

  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山上田地有限,修生養息的三十六名土匪和增加到六十多人的婦孺,難得地過上幾天悠閑ri子,也許是悲傷已經過去,溪流旁、大樹下全是女人和孩子們的歡快聲影,除了輪流值守東面和西北面兩處出入口的匪徒之外,所有人都放松下來。

  呂師爺坐在兩棵大樟樹下木桌旁,細細閱讀山下眼線不斷送回來的報紙、zhèngfu布告和通令,每每能從中發現有用的信息,讀到激動處時不時拍案而嘆,心里對吳銘的這一有益建議甚為感謝,也充分意識到收集信息帶來的巨大好處。

  忙活完的呂大當家來到大樹下,望了一眼桌面上半尺厚的舊報紙沒什么感覺,一屁股坐下悶聲悶氣地抱怨:

  “吳老弟真是個怪人,安生ri子不過,送給他兩個漂亮婆娘也不要,現在連酒也不喝了,半個多月來每天一大早就找不到人影,每個道口、每座山峰都讓他走遍了還不肯歇息,還要到西北邊段老五那個廢棄的山寨查看,想和他說幾句心里話都沒機會,弄得魁元和幾個半大孩子整天扛著槍跟他一起去瘋,真不知道他腦瓜子里想些什么?”

  呂師爺不慌不忙地對著茶壺嘴喝上一口,拿出折疊好的通緝令打開,指著通緝令上印刷模糊的頭像問道:“這張通緝令貼遍贛皖浙三省各城鎮和交通要道,你怎么看?”

  “還能怎么看?吳老弟自己對這張通緝令都無所謂,而且通緝令上的名字是吳山伢子,和真人相貌差別很大,哪怕吳老弟站在官兵面前,也不用擔心被認出來。”呂大當家大大咧咧地說道。

  呂師爺伸出兩根手指,有節奏地在通緝令上輕敲幾下:“正德,你該多動動腦子了,這張通緝令雖然對吳老弟構不成多大麻煩,可上面包含的東西就多了。”

  呂大當家放下煙袋:“二哥你看出什么了?難道之前吳老弟是猜到自己將被三省通緝,才留在我們這兒避風頭的?”

  “屁話!你看他那人像是怕事的?別忘了道上送給他‘獨狼’的名號,多年來我深有體會,這人的名字可以起錯,但綽號絕不會叫錯。”呂師爺嚴肅地說道。

  “也是啊!那你說說,看出什么名堂了?”呂正德難得地虛心。

  呂師爺再次敲了敲桌面:“首先,這份通緝令是以江西省剿匪司令部名義下發的,還有省主席魯滌平的親筆簽名,這就說明吳老弟犯下的案子已震動全省,甚至已達天聽,否則絕不會來個三省海捕,這么多年就沒見過幾回!其次,通緝令上把吳老弟說成是贛東北赤匪的匪首,把他與數年來名聲大噪的方志敏等人等同看待,你說說,這事簡單嗎?”

  呂師爺說到這里,拍拍桌面上的大沓報紙:“還有,這段時間浙江和江西兩省的報紙,上面幾乎全是剿匪剿共的消息,上個月蔣委員長飛抵南昌,親自布置江西剿匪大局,前一段時間,贛東方志敏部四千余眾經分水關入福建,進攻崇安,為zhongyāng軍第五十六師劉和鼎部所敗,尋復折回江西境內,估計又要打回來了……前天報紙上說,從浙江開來的兩路大軍將進駐上饒,協助地方剿滅所有赤匪,看樣子我們恐怕也在清剿之列!由此可見,這地方恐怕住不下去了。”

  呂正德擔憂不已:“那怎么辦?北面的黑旗寨、東北面的斬龍崗可是派人來質問我們為何滅掉段老五了,要是讓這兩家聯合起來對付我們,我們連招架的本事都沒有,他們定是盯上我們從段老五寨子里起回來的十幾萬錢財了。”

  “我可不是諸葛亮!”

  呂師爺無奈搖頭:“要是我知道怎么辦就好了,這幾天我試著和吳老弟提了提,想請他幫忙出個主意,可他不愿意聽,唉!我們從衢州九死一生逃到這地方,一躲就是十五年,老老少少從十幾口變成了如今的四十余口,再加上擄回來的一群婆娘孩子,都快百人了,我們腳下這地方距離玉山縣城不遠,之前江湖上家大業大的擔心官兵圍剿,不敢在這兒多做盤踞,這才便宜了我們,如今遇到這檔子事,恐怕待不安穩了,要是再逃的話,又該往哪里逃啊?”

  兩人苦苦思索連聲哀嘆,直到太陽偏西也沒想出個辦法,看到滿身大汗的吳銘領著三個孩子回來,只好叫婆娘擺上飯菜,先填飽肚子再說。

  吳銘扒下兩大碗米飯就走,到北面的溪流里洗了個澡,順手把衣服搓完,悠閑地吹著口哨回來。

  呂正德和師爺已經擺上香茶等候多時了,呂師爺十四歲的二女兒紅著臉跑上去,從吳銘手里搶過木盆轉身就跑,到屋后幫吳銘晾衣服去了。

  吳銘一看就知道有事,漫步走到呂正德身邊,面對著師爺坐下,從桌上撿起煙紙,放入金黃的廣豐烤煙絲,熟練地卷了根喇叭筒,四處看看劃燃火柴點上火,愜意吸上幾口,端起面前的茶杯:“有事?三哥沒回來?”

  呂正德真不知該如何開口,呂師爺愁眉苦臉望著吳銘,嘴皮上胡子動幾下,還是開不了口。

  最后還是呂師爺問道:“這段時間你和幾個小的都忙些什么?”

  吳銘如實回答:“周邊百里地都走了一圈,發現這片地方沒什么發展潛力,除了林業有些收益之外,只剩下西面鐵板坑煤礦有點兒搞頭,可鐵板坑煤礦早已被當地豪紳霸占多年,我們沒法染指。”

  呂正德張大了嘴巴:“原來你是忙這個,我還以為你幫著我們查看地形呢。”

  “魁元,把新買的地圖拿過來。”吳銘出乎意外地叫一聲。

  剛洗完澡的呂魁元匆匆拿著一卷地圖跑出來,怯生生坐在父親側面。

  吳銘推開呂師爺故意擺在桌面上的一沓新舊報紙,邊打開最新出版的浙江行政區地圖邊問:“你們是否思鄉心切了?”

  呂正德很吃驚,師爺立刻望向低下腦袋的呂魁元,知道一定是這小子把自己幾個最近的猶豫彷徨全都告訴了吳銘。

  吳銘微微一笑:“別怪魁元,其實半個月前,我就從報紙和送上山的幾份zhèngfu公告中看到了不少東西,對這地方的安全很不放心,我不知道當初你們呂家如何從衢州跑到這兒來的,但我知道,既然這么多年你們沒回老家,就說明衢州你們也沒法待下去,對吧?”

  呂師爺尷尬地點點頭:“仇家勢力很大,我們惹不起。”

  “說吧,把該說的想說的都說出來,除非你們不相信我,我是真心想幫你們的。”吳銘攤開地圖就沒動,靜靜吸煙等候兩人的決定。

  呂正德終于忍不住了:“兄弟,說句見外的話你別生氣,事關全族老老少少近百口的生死,原諒大哥放肆了,兄弟,你為什么要留下幫助我們?”

  吳銘嘆了口氣:“留下時沒想過要幫你們,你們也沒什么需要我幫的,當時我只想休息一陣子,好好整理一下亂哄哄的腦子再走,再就是對你們擄回來的幾十個女人和孩子深感愧疚……到后來才發現,你們的處境比我想象的更危險。”

  “記得當初我提醒過你們,別忽視火并段老五留下的隱患,畢竟方圓兩百里九山十八寨都不是吃素的,黑吃黑這年頭太多了,后來我就想,能不能幫助你們度過難關,畢竟你們是我在這世上難得結交的一群好朋友。”

  除了那天的突然遭襲,很久沒聽到吳銘說這么多話了,呂師爺和呂正cāo聽了非常意外,也非常感慨。

  呂魁元也抬起來腦袋,緊張地望著吳銘和自己的兩個長輩。

  吳銘扔掉煙頭:“雖然對你們的某些作為不舒服,但是我能理解,畢竟生逢亂世,活著都不容易,更何況你們雖然把我抓上山,但是最終收留了我,器重我,尊敬我,我心里很感激。

  “其實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善類,之前心里一直有這樣的念頭:跟你們這樣實在的朋友相處一段也不錯,說不定將來我能因此而保住性命,所以我才留下。這么說,你們該不會認為我撒謊吧?”

  “不!我心里明白,這是大實話。”呂正德心悅誠服地回答,像吳銘如此坦誠的人,這輩子他從沒遇到過。

  呂師爺長聲嘆息:“吳兄弟,我佩服你!什么話也別說了,今天就是專門求你幫出主意的,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親人了。”

  “是嗎?”吳銘笑問。

  呂師爺轉眼大怒,蒼白的臉也憋紅了,嚇得呂魁元連忙站起來。

  “行行!你老別生氣,開個玩笑罷了。”

  吳銘收起笑容,可眼珠子還是精光閃閃地凝視著勃然大怒的呂師爺,一開口又讓大家想不到了:“準備何時送二當家歸鄉下葬?”

  呂正德又是一愣,呂師爺驚得雙眼圓睜:“莫非你的意思是……”

  “常山以北深山里的毛良塢前年才遭瘟疫,恐怕留下來的人早已死絕了,那地方就是個三不管的死地,雖說向南百里路程就是常山縣城,可那片地方方圓數百里之內,大半村落都是世世代代聚居高山的畬族土人,野得很啊!”呂正德連忙把困難說出來。

  “魁元,把新買的馬燈拿出來點亮。”

  吳銘吩咐完伏在地圖上,拿過邊上一沓報紙,從里面找出半個月前的《衢州ri報》,正好呂魁元把點亮的馬燈提過來。

  “看看這份報紙,我讀一段:浙江省第一特區縣政督察專員公署令,奉省府命令,即ri起本轄區按既定計劃開展人口統計,各縣各鎮務必于一年之內,核實人口與田畝數量,詳盡記錄在案,同時換發新版國民身份證明。下面還有一大段,我就不讀了,諸位,你們不覺得這是個機會嗎?”

  呂正德與呂師爺沉思片刻,齊齊望向吳銘。

  吳銘示意呂魁元把馬燈提高點,指著浙江地圖上的常山北部,對湊上來細看的兩人解釋:“我畫上紅圈的地方,就是二當家的老家常山毛良塢,這地方雖屬常山,但距離西面的開化縣城更近,僅三十幾公里,也就是不到八十里路程,地圖上的這條道路,明朝時官府開章涉坑銀礦就有了,估計可以走馬車。東面距離衢州縣以北的七里村不到二十里,只需翻過橫嶺就有路了,而東北四十余里,就是連接新安江大湖的水道,坐船到淳安縣城估計用不了一天,如果弄一艘機輪船,估計半天就能到達。”

  看到兩人眼中均是不可思議的神色,吳銘也不搭理:“再看南面,走幾里路到東山腳下,乘船順樂源溪而下,就是常山和衢州之間的千年古鎮招賢鎮,水道暢通無阻,陸路估計難走一些,但也能走馬幫。諸位,眼下你們去哪里找這么好的安身立命的地方?而且我敢說,不管天下怎么亂,都不會打到那里,而且還是三不管的地方,距離你們的老家衢州也近,要報仇的話可以慢慢策劃,我們幾十號人幾十條槍,又在暗處,只要和周邊的畬族人搞好關系,誰敢來惹?更重要的是,我們隨便到周邊哪個縣,花點兒錢都能糊弄個合法的身份,有了合法身份,干什么不行?難道你們做土匪上癮了?”

  呂師爺呆呆望著吳銘:“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吳銘沉下臉:“別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吧,眼下你們危機四伏,再不走恐怕不行了,不但隨時可能發生火拼,更加要命的是zhèngfu軍隊即將發起的大規模清剿,如果能咬咬牙,果斷離開這是非之地,趁此機會把二當家的靈柩送回去安葬,然后直接在那兒安家,也不失為一個解決之道,至于瘟疫,早已過去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師爺站起來,到一邊走來走去十幾分鐘,最后回到吳銘面前,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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