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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六十章 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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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明朝鹽法多弊病,這并非一日一時之功,而是多年的積累。

  眼下林延潮正隨歸德知府付知遠視察河堤。

  現在黃河的河水已是沒過了河堤的堤肩。

  幾日前黃河漲起大水,歸德府沿河各縣全線動員,組織了民役去堤上搶修。

  黃越等河工署的官員,在河上呆了一夜,他們組織民役河工,提著燈巡視河堤,以及堵管涌等忙碌了一夜。

  一直到了次日日頭升起時,河面上方才褪了水。

  雖說聽起來有些驚險,但實際上這在黃河汛期時,卻是如家常便飯一般的事。

  大水稍稍退卻,付知遠與林延潮在堤上視察河工。

  知府巡視,那是何等大事。

  但付知遠沒說太多話,全程就是林延潮引著他,看堤上民役河工如何修補河堤,并吩咐交代堤上官吏一些話,然后又去堤棚里看看州縣供給的粥飯,是否周到。

  付知遠也是很懂得分寸,畢竟是林延潮直接管河的官員,在這上面他給了林延潮足夠的尊重,沒有越過他對河工的事上指手畫腳,向眾官員表示一副我將河工之事完全交托給司馬的態度。

  所以付知遠只是認真聽著,然后對陪同的官吏們說幾句鼓勵的話而已。

  視察了一通后,付知遠方與林延潮來至堤下草棚。

  商丘縣知縣立即命人給二人送來午飯,付知遠見這六菜兩湯的席面,不由眉頭一皺。但他沒有拒絕,而是商丘縣知縣道:“將這一桌宴席給堤上黃府經送去,他們昨夜在堤上忙了一夜,現在還沒有一口熱飯吃了,我與林司馬不過來這里順路看看,怎么能吃這么好的飯菜呢?”

  商丘縣知縣滿臉忐忑問道:“那府臺,司馬總要吃飯吧!”

  付知遠道:“堤上民役吃什么,我們就吃什么?”

  商丘縣知縣不敢怠慢,立即送來。

  草棚里甚是簡單。

  付知遠四五十歲的人了,與林延潮一并坐在拼搭的木桌上吃著大餅。

  這大餅放得久了,難免有些發硬,二人就端著面湯,拿起大餅沾著面湯吃。

  林延潮不由心想,若是有報紙的話,這一幕倒可以拍下來,拿去好好宣傳宣傳,可惜人家付知府沒有這個想法,完全沒有做秀給老百姓看的心思。

  二人囫圇吃了一些,付知遠就對林延潮問詢起河工之事,待吩咐了幾句再謹慎也不為過的話,然后突然話鋒一轉,提及了朝廷有意將半個河南鹽政歸于潞王的事,問林延潮的看法。

  林延潮聽到潞王的事,很謹慎當下打馬虎道:“下官只知河工,于鹽政之事不甚了解,還請府臺示下。”

  付知遠以為林延潮是真不懂,所以就道:“老夫任過三處知府,于國朝鹽政之弊所知頗深。此事乍看來,歸德百姓從此以后有長蘆鹽可食,如此就不必去買私鹽或又貴又苦的河東鹽,看起來似利于百姓之舉,但對本府卻是不利。”

  林延潮繼續裝糊涂問道:“還請府臺說得再明白些。”

  付知遠以為林延潮仍不明白,十分耐心地道:“林司馬也知道,鹽商之困弊在于守支。以往朝廷給各府各縣之引鹽,從沒有足額過,商人守支時長已是抱怨。若半省鹽政歸于一處,那么誰先支誰后支,就不好說了。”

  “而對本府而言,鹽商可以不持鹽引從府里鹽倉支取,就少了鹽課所得,朝廷平白少了這一筆稅賦。”

  林延潮露出恍然的神色道:“下官明白了,不知府臺與下官說此事,有什么要吩咐下官的?”

  付知遠點點頭道:“不錯,此事本官以為不妥,本官打算向藩司上申此事,再奏報朝廷,故而想勞請司馬一番。”

  林延潮問道:“府臺莫非打算本府百姓繼續用解鹽不成?”

  “下官以為解鹽行鹽于山西,陜西各府可以,但至河南就路程太遠了。而且解鹽乃是天鹽,以往就歲額不足,眼下朝廷連兩淮的正鹽都無法按時支取,又何況解鹽?”

  所謂天鹽就是靠天吃飯,海鹽可以通過認為煎熬烹煮而得,但解鹽就是人為劃出地來,引水灌之,待南風起時,方才結顆粒。

  若不起南風,那么就經常出現解鹽不夠官府押往行鹽地分銷的情況。

  付知遠笑著道:“不然,本府百姓苦解鹽久矣,但蘆鹽又要看潞王臉色。所以本官打算兩個都不要,直接奏請朝廷,請戶部山東清吏司,將本府鹽政歸于山東或兩淮。你以為如何?”

  林延潮聞言大喜道:“山東與本府不過一河之隔,若是山東,那是最好不過了。”

  付知遠點點頭道:“是啊,不過淮鹽也不錯,淮鹽產鹽居天下三分之一,而且南直隸,江西,湖廣,本省河南,汝寧,南陽三府皆是淮鹽行鹽之地,兩淮鹽商又遍布天下,商貿往來,絕不會令百姓有缺鹽之苦。”

  林延潮聞言對付知遠佩服的是五體投地。

  這才是好官啊!

  在這鹽政的問題上就看出,如果繼續用河東鹽,老百姓是繼續受苦,但用長蘆鹽,那么府里的鹽課就沒有,官府少了一筆稅收,拿去平白便宜了潞王。

  所以付知遠心想與其百姓受苦,便宜潞王,倒不如將本府鹽政索性歸于山東,兩淮好了。

  付知遠道:“潞王要將長蘆鹽歸于義和店之事。開封府,懷慶府也是極不贊成。本官這幾日致信兩位知府,打算與本府聯名向藩司上奏。”

  “所以本府想請林司馬替本府去開封走一趟,向撫臺,藩臺詳敘此事,本府在此拜托了。”

  林延潮當下道:“府臺吩咐,下官自當聽從吩咐,只是眼下正值汛期,河工之事下官不能放手。”

  付知遠點點頭道:“此事也不能操切,不妨等了汛期過后再去。”

  林延潮這才放心,然后向付知遠一口答允下來。

  事實上今年河汛,遠不如去年迅猛,河堤一般是有驚無險,但林延潮還是河工之事為重,至于鹽政不在他份內,就當幫一幫付知遠,當然若是能惡心一把潞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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