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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四十三章 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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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歸德府府試考題泄露之事,頓時在民間掀起一陣波瀾。

  在以功名決定階層的社會里,任何時候有關于科舉的弊案,都是最引人注目,特別是地方士林的注目。

  地方官在此一個操作不好,就容易一世清名盡毀。失了士林的支持,也就沒有了清望,這樣的官員下場比得罪了天子還要慘。

  而歸德府試題泄露案就這么傳了出去。

  先是當日幾名廩生言之鑿鑿地說自己在府試之前,已經是見過考題了。然后這消息就在府里的生員間傳播,然后到了這一次參加府試的儒童耳里。

  這時候府試尚未放榜,大多數儒童都在等候放榜的消息,但是消息這么一傳出,頓時是人人皆知。

  然后在放榜的一日,名次一出,頓時嘩然之聲四起。

  要知道府試一千兩百多名儒童不過取五十名,本就是僧多粥少,多少讀書人十年寒窗就是為了這一席之地。

  但是榜單一出,無論這些儒童有沒有自知之明,但看見榜單上沒有自己的名字,心底都是失望,不平,各種情緒混合在其中。

  加上之前考題泄露之事一出,不少考生頓時大生不滿之意。

  現在榜單之前,就聚集了無數在看榜的儒童。

  一人見榜上沒有自己名字當下與左右同窗抱怨道:“什么府試,什么功名,都被那些人壟斷了,哪里有我們寒家子弟出頭的希望。”

  “哎,之前聽聞林府臺取士,我們都是心想以府臺的本事,必然能慧眼識珠,但是這一次府試為何卻成了這樣?”

  “林府臺可能也沒有徇私的意思,只是他一時不慎,讓下面的人將考題泄露,盡管他有心納賢,為國取士,結果下面人卻暗中勾結,將這堂堂府試變成了買賣。”

  “知道嗎?府試的題目,聽說二十兩銀子就能買到。”

  “我堂兄乃縣學附生,他說府試前的幾日,有人還拿著府試的題目來請教過他。此人是他縣里有名的紈绔子弟,不學無術,連四書都背不齊,卻突然拿著題目問他如何破題,如何寫一篇上等的時文來,你說此事是不是早有內幕。”

  “本來我也不信有此事,但現在,林府臺是好心,但是下面的人就是亂來。”

  “是啊,這些人搞砸了這一次府試。”

  不少儒童都是如此附和,群情激動。

  就在這時,榜單旁一陣騷動,卻聽有人道:“快看,今日府臺將所有取中的文章都貼在墻上,大家去觀之一二。”

  消息一出,眾落榜的儒童們都是蜂擁而去。

  喧嘩聲讓府衙旁的茶樓里,幾名穿著襴衫的讀書人都放下茶盅。

  “張伯是什么事?”

  一名老仆向幾人中坐在上首的讀書人道:“少爺,聽說是府尊將取中文章放出,讓眾人評鑒,以示公允。”

  “哦?”那讀書人笑了笑,用手摸了摸手指頭上的玉扳指然后道,“林三元這一手卻是高明,以他的名望,將榜單放出,卻是無人敢質疑他的眼光。”

  “這就是文宗的名聲啊!”

  這讀書人不由悠然長嘆。

  其他幾人道:“孟長兄,你就不要在此感嘆了,萬一真給林三元平息下此事,我不僅白忙活了,還要賠上命!”

  “怎么說?”那讀書人邊玩弄扳指邊問道。

  此人長嘆一聲道:“我之前聽了你的話,將家里的銀子拿出買在了賈魯河邊,你說林三元必會借疏河之事,引黃灌淤。”

  “我現在都是舉家借債,拿著那些做不得數的田契,這邊拿不了田,那邊賣不出去,債主都要逼上門來了。”

  那讀書人當即斥道:“我叫你不要貪心,以你徐家的財力買個幾畝,幾十畝斥鹵田不在話下,誰叫你將自己田畝宅子都抵押錢莊借錢來買了?眼下出了事,倒是來怪我?”

  那讀書人見此連忙賠笑道:“我的好孟嘗,誰不知你急公好義的名聲,你當初也是為了我們哥幾個,我怎么敢怪你。”

  “只是我們幾個兄弟,哪個家里沒有幾百畝,千畝田地,當初灌淤的事一起,葛兄,于兄記起你的話來,也是命人立即去縣里收地,但是好說歹說,甚至用了強將地從那些土老帽手里收上來了,哄著人家簽字畫押,但是人家官府一紙禁令,卻讓他們做的事泡湯。”

  “眼下你不是幫我一人,而是幫幫我們兄弟幾個啊!”

  說完幾個人都是向這叫孟長的讀書人懇求起來。

  “孟長你的大伯在朝廷里做大官,你又是我們幾個里第一有見識的,家里的大人都與我們說這一次的事聽你的。”

  這讀書人搖了搖頭道:“你們這是沒安好心,讓我出頭啊。”

  眾人都知此人底細,對方乃是歸德大族,家里田畝數萬畝,平日以飛灑詭寄的辦法,將田土稅賦攤在普通老百姓的頭上。

  這一次他知林延潮要疏通賈魯河后,想起之前他引黃灌淤的事,當下留心在衙門里打探。

  雖說衙門里封鎖消息,但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點端倪都沒有,然后他從蛛絲馬跡分析出林延潮要借疏通賈魯河,引黃灌淤,而且這一次手筆不小的結論。

  盡管只有幾成的把握,但他仍是憑著先機提前在賈魯河邊用低價,或者是強買強賣各種手段買下三千多畝的田地。

  說實在此人也是極有商業眼光和遠見的,而且還很講義氣,有錢賺不一人吞,也給自己身邊的朋友搭橋。

  但是哪知道林延潮下令田契禁止買賣的消息一出,三千多畝的地一下子全部砸在手上。

  他們買田簽下的田契,也就是白契上的日期,全部在官府劃定時限之后,也就是無效。

  若要老百姓重新簽訂田契,必須等到官府重造黃冊時,這起碼要拖到好幾個月后,那時候大壩一起,任誰都知道田的價值,老百姓哄騙是哄騙不了了,若是強逼,則容易激起民亂,引起官府介入。

  所以林延潮此舉可謂是動了本地豪強的大蛋糕了。

  攝于林延潮的威名,此人也不是沒想過找人去衙門里疏通,甚至請他大伯出面,但是聽過林延潮連歸德府沈家的面子也不賣,然后他就斷了這念頭。

  之后由他出面聯絡了眾人,先策劃起這科舉弊案。

  但見對方負手在窗邊站了片刻,然后道:“我知道你們的心思,讓我牽頭也可以,但是牽頭不等于是出頭。這打官司的事,你們來辦。”

  “畢竟大伯與林三元同朝為官,我去打官司,大伯面上不好看。所以你們要推舉個頭來,若是被林三元追究起來,你們也不能咬出我,那時我是不會認賬的,如何?”

  這幾人大眼看小眼了一會,一人笑著道:“沒問題,我交游廣,府學縣學里的同窗認識不少,找幾個人,給點錢讓他們替我們出頭打官司,還有幾個二愣子,去他們耳根子旁講一講,說一說,讓他們出面鬧事。正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雖說有生員這張皮護著,但林三元連馬玉都敢殺,什么事干不出來,總之我們坐享其成就好了。”

  此人說完眾人都是大笑。

  這為首的讀書人笑了笑道:“那還等什么看榜去吧!”

  于是眾人從茶樓里走下,而他們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好幾人的眼底。

  待他們下樓后,一人立即換了衣裳趕往府衙,另外幾人則繼續盯梢。

  而此刻幾位讀書人在豪奴的護衛下,擠開了看榜的士子來到了榜單上前。

  這時候眾儒童擠在榜單前好一陣,每個人都對落榜心底不服,對著中式的文章評頭論足了好一陣,然后拿著自己的文章印證起來。

  不過議論了半天,這些儒童盡管心底不承認,但面上不得不說這五十篇文章水平還是要高過眾人不少了。

  何況每篇文章旁還有林延潮的評語,注解,好與不好寫的一清二楚。

  那從茶樓下來的讀書人在每個榜單前都駐足看了一陣,與其他儒童爭破了頭看榜不同。

  他卻雙手負后,每一篇文章都好好品鑒了一番,看完后此人嘆道:“我苦讀詩書二十年,自認才華不在沽名釣譽的讀書人下,但今日見林三元之文才,方知我連他十分之一都不及。”

  旁人笑著道:“孟長兄,你不是說再也不做尋章摘句的書蟲,而務經世致用的本事嗎?這些小道,你該看不上吧!”

  這叫的孟長讀書人搖了搖頭道:“雖說不為,但浸淫此道幾十年,好壞看得出了。我若能拜在林三元門下,文章得他指點,也不會三次鄉試落榜了。”

  “當年之事不提也罷,說正事,五經題有一題,環拜以鐘鼓為節,你們看那個環字怎么寫報給我!”

  片刻后此人得到回報,然后從容離去。

  不久讀書人們里有人道:“你們看,這環拜以鐘鼓為節此題,為何這環字,這幾人不書作王瞏字,而是簡寫作環,這其中不是有什么貓膩吧!”

  “不錯啊,我等常人都是書作王瞏,這中式的卷子為何都寫作環字?”

  “是了,他們必然通過了關節,在卷子上作暗號。”

  眾讀書人聞言都是群情激憤。

  “府臺大人必是被手下之人蒙蔽,不行,我們要上請府臺大人,請這一次府試重考!”

  “重考!”

  無數儒童振臂高呼。百镀一下“爪机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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