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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七十三章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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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申時行的次子申用嘉,林延潮也是很無奈。

  說來申用嘉的人生經歷也是有些不一般。

  他是申時行恩師,前禮部尚書董份的孫女婿。

  申用嘉是首輔申時行的兒子,與前禮部尚書董份聯姻也是正常,但不同就不同在傳言申用嘉是入贅的。

  當時董份嫁孫女給申用嘉的事,可謂轟動三吳。

  身在吳中的官員范守己在自己的書中《曲洧新聞》里有記載,董尚書富冠三吳……庚辰歲,以女孫婚于吳門申公子。收奩衣飾至滿三百笥。已而陳于閶門,出女子六百人舁之,亙古未有。

  亙古未有這幾個字是重點,說明這場婚禮有多么奢侈,連以富庶著稱的三吳都轟動。

  '庚辰歲'就是萬歷八年,林延潮中進士那年,當時已是東閣大學士的申時行,將次子入'贅'入董家。

  后來申用嘉在萬歷十年八月時發解。

  申用嘉中舉又成了爭議。因為申用嘉是在浙江鄉試中舉,但申用嘉的籍貫卻是蘇州吳縣人,在科舉里這就是冒籍了啊。

  當時董份在浙江能量很大,有讀書人就揣測董份給孫女婿申用嘉開了后門。史學家談遷在《國榷》中毫不客氣地直書,申時行次子贅湖州董氏。壬午萬歷十年舉于浙。或言其私。

  這件事引起一陣爭議后,被申董兩家壓了下去。

  但對林延潮而言,從萬歷八年至萬歷十年,申用嘉一直在浙江那邊'倒插門',沒有來過京師,因此到萬歷十年末,林延潮被貶離京時,二人一直沒有碰面。

  所以也怪不得申用嘉會不認的林延潮。

  面對沐家要將林延潮抓起來見官的請求。

  申用嘉猶豫了一下道:“沐兄,此事還是不要傳到外面去,否則有辱我申家名聲。這位仁兄,你若是肯將此帖從何處來的說清楚,我或許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林延潮心底暗贊,申用嘉處事頗有父風,若換了其他人,若知道被冒充,肯定一上來就喊打喊殺了。

  這云南官員也是贊道:“子美真是心慈,真有宰相家的氣度。”

  林延潮看著二人說來說去,就直接道:“也好,這張帖子我也早想還給恩師了。既然如此,還請世兄代收了。”

  “恩師?”

  申用嘉微微訝異,他知道這是官場上座主與門生間稱呼。

  申時行當過鄉試主考官,會試副考官,會試主考官,自然是門生滿天下。但申時行也不會將自己帖子給門生啊。

  申用嘉這時道:“仁兄說這帖子是真的,那么就是家父任東閣大學士時的弟子。可那年家父只是主持過一科春闈,門生里可都是進士出身。”

  申用嘉說完,林延潮左右都是笑了。

  林三元竟被質疑是不是進士出身?

  林延潮也是無奈地道:“這帖子自然是真的,我正是庚辰科進士,只可惜當年世兄人在浙江無緣相見,實是可惜。”

  申用嘉點頭道:“原來如此。”

  林延潮笑著道:“我與令兄倒是十分相熟,聽說他前年中了進士,在刑部觀政,還未來得及道賀。對了,師母身子可是康健,這一次我托在四川同年寄來幾匹蜀錦,進京時正好孝敬師母。”

  申用嘉見林延潮將申府的事,說的一清二楚,當下消去懷疑。

  申用嘉笑著道:“仁兄來京就好了,何必帶什么東西。”

  但見雙方這時好得如一家人般,這云南官員上前一步道:“你若是進士出身,仕官也有五六年,憑自己的官帖過河應該不難,何必拿閣老的帖子過市,申兄,此人居心不良啊。”

  林延潮看了這云南官員道:“這位沐侯爺,我與申兄敘話,你一再插嘴是什么意思?這里可不是云南。”

  此人冷笑道:“沒什么,就是看不慣你這藏頭露尾的樣子。還以為自己是什么大官,整日掖著藏著,幸虧這里不是云南,否則我必拔下你這身官皮不可。”

  此言一出,林延潮左右都是大怒。

  袁可立怒道:“我們老師尊稱你一聲侯爺,是看在沐家為大明世守云南的份上,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賣乖。”

  林延潮擺了擺手,示意袁可立不必與他爭吵。然后林延潮道:“沐侯爺,我已卸職,進京只是敘職而已,你敬重不敬重我,都無所謂。但是你在此都如此蠻橫,那么你們沐家在云南又是如何?恐怕連朝廷的綱紀都不放在眼底吧。”

  “你可不要信口胡言,你又沒有去過云南,怎么會知道我沐家在云南如何?若是爾敢招搖,我沐家必不會饒過你。”

  林延潮笑了笑道:“招搖?我聽說不久前,云南按察副使路遇黔國公,沒有避道,結果駕者被國公命軍士鞭撻,此事不是會招搖吧?”

  此人一聽當即色變,退后一步重新打量林延潮道:“你是何人?怎會知道此事?”

  此人乃是沐睿,當今黔國公的世子。因為這一次大破緬軍,所以沐睿的父親有些自持戰功,鞭打了不肯避道的云南按察副使車夫。

  此事被這位按察副使奏告天子,沐睿這一次上京就是來處理此事。

  面對他的質問,林延潮笑了笑沒說什么,但沐睿對此人已生懼意。

  “你到底是何人?”沐睿此刻已沒有方才底氣。

  林延潮搖了搖頭道:“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是沐侯爺你想想如何在陛下面前解釋吧。”

  沐睿聞言滿身是汗。

  申用嘉見林延潮幾句話下,將不可一世的沐王府世子威風打掉,頓時心道厲害。這沐家雖是公爵,但因世鎮云南,與王無異,旁人都稱之沐王府。

  自己在這位沐家世子面前,言語也是小心,不愿有絲毫得罪對方的地方。眼前這年輕人比自己還不了幾歲,卻為何如此厲害。

  就在這時候外頭有人稟告道:“老爺,徐州的江知府在外求見。”

  這老爺當然是對申用嘉而言。

  申用嘉立即道:“那還不快開門迎進來。”

  當下門一開,申用嘉迎了上去施禮道:“學生見過江府臺。”

  那江知府四十余歲儀表堂堂,左右跟著不少公人,他笑呵呵地將申用嘉攙扶起來道:“申公子真乃人中龍鳳,這一次進京必然得意,到時與父兄聯科,又是一段佳話。”

  申用嘉道:“實不敢當,不知江府臺來此找學生作什么?”

  江知府當下捏須,正氣滿滿地道:“聽聞有人拿著相爺的帖子,冒充相府的人招搖過市。這樣的事,怎么能發生在徐州,若是讓相爺名聲有所微瑕,豈非是我江某人的罪過,此事當立即查辦,江某遇到治下有這等奸惡之人,必予嚴懲!”

  申用嘉連忙道:“不想驚動江府臺,此事只是一場誤會而已,現在差不多已是問清楚了。”

  “問清楚?”江知府以為申用嘉只是推辭,當下道:“申公子不用客氣,這是本府份內之事。”

  申用嘉連忙道:“此事學生自會解決,實不敢勞煩江府臺。”

  江知府見申用嘉說的堅決,于是道:“既是申公子這么說,本府就不過問。也好,本府公務在身先告退了,申公子進京之后請代江某向閣老問好。”

  申用嘉笑道:“這是當然。”

  江知府點點頭,正要抽身離去,卻正好往林延潮那掃過一眼。

  林延潮自江知府入內后,一直是默默站在一旁不說話。江知府這一眼掃來,二人目光卻對上了。

  江知府本來要離開驛站,但這時卻停下腳步。他先是一愕,然后立即滿臉堆笑地上前道:“唉呀,這不是宗海兄嗎?什么風把你吹到這里來了?”

  隨即江知府看了申用嘉一眼,然后笑著道:“我明白了,兄與申公子約好了在徐州見面,然后一并進京是嗎?宗海兄這一次考績州府第一,奉旨入京,不說河南,咱們淮徐的官員也是震動了,江某聞之消息后,在心底是一直為宗海兄高興啊!哈哈哈哈哈!”

  說完江知府是一連串的長笑啊,那笑聲極度夸張,響如洪鐘,連瓦片都似震動了。

  林延潮笑著道:“這一次奉旨進京,路上匆忙,更不敢持恩打擾了地方,否則來了徐州地界,當好好與江兄敘舊才是。”

  此刻申用嘉一臉又驚又喜的道:“原來仁兄就是當今文宗,名滿天下的學功先生啊!”

  一旁的沐睿也是一臉不可置信,半天之后才緩過神來心道,原來此人就是林三元,天子心腹,申時行的得意門生難怪如此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但父親鞭撻按察副使的事,他怎么知道?

  林延潮笑著對申用嘉道:“先生不敢當,還是稱林某世弟吧。”

  林延潮又對江知府道:“這一次拿著恩師帖子上京,雖說有些誤會,但能與世兄道左相逢,也是誤打誤撞了。”

  江知府是明白了來龍去脈,當下笑著道:“那真是巧極了,也是難怪宗海兄不愿聲張,兄蟄伏地方三年,這一次奉詔進京,天子必是單獨召對,到時大拜。如此風頭正勁下,兄反其道而行之,這等淡泊謙退,真乃名臣風范。江某實在是佩服,佩服之至啊!”

  江知府這番話說得極大聲,旁顧左右后,跟著他來的公人都是紛紛豎起大拇指,夸贊起來。

  而一旁的沐睿聽到'單獨召對'幾個字時,頓時嚇出一聲冷汗。

  這一次沐家的事不小,若是林延潮記恨在心,在天子召對時說上幾句壞話,那么他不是慘了。“杰眾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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