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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頭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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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印分為官職印與官署印,此外就是御寶,就是皇帝的印信。

  官職印是官員個人印信,這里林延潮所提的部印就是官署印,整個禮部唯有一枚,乃正堂所有,至于堂印則是官職印,這是每名官員人手一枚的,這些一并由禮部鑄印司管理。

  對于林延潮而言這部印就是禮部印,就是權力所掌,一切禮部所出的公文唯有加蓋官署印信方才生效。

  一名官員離職,稱之掛印,意味著他放棄了手中權力。

  若說內閣是主決策,那么禮部就是主行政,故而禮部印的使用,對于林延潮而言是頭等第一大事。

  比如一份從禮部發出的公文,所具有的公文格式,都是已經框死了規程。

  首先公文上要有部印,然后是兩位侍郎之一的堂印。這是官印一直以來的使用制度,官府印信必須由正官與佐貳官共署,各自劃字,共同判署方可。

  盡管明朝的官場制度,佐貳官權力遠遜色于正堂,但官印之制保證了正堂與副僚之間能夠相互監督。

  這只是地方省府的官印使用制度,但上到六部僅僅有佐貳與正堂的部印堂印不夠,還需請有司之司印。

  有司司印并非在四司郎中之手,而是在員外郎手中。司印必須由員外郎蓋印,郎中監督。

  如此還是不夠,最后的公文上還必須有主事畫押,該司司務吏畫押,都吏畫押,如此的公文才能明發。

  至于林延潮方才所言,言先見堂印,再見部印也是官員蓋印的流程。

  因為公文一般而言由下草擬,由上復核,越級上報是官場大忌。

  若是下面官員先找林延潮蓋了部印,然后再找侍郎,有司官員蓋堂印司印,那么下面的官員是蓋還是不蓋?

  當然一般而言下官的官吏不會這么不懂事,但萬一遇有林延潮不在衙門,或者是與哪位侍郎有什么不和。

  所以林延潮此話一出,等于明確了規矩,有司官員沒有過堂印,就不要來請部印了。

  聽了此一言,黃鳳翔點了點頭,而趙用賢神色也是好看了很多。

  對于趙用賢而言,林延潮此人私交雖與自己不好,但公是公,私是私,在衙門公事上至少目前來看他沒有為難自己。

  而林延潮心底也有計較,他也不怕趙用賢翻臉,若對方真的不配合,他大可繞過趙用賢,一切公文由黃鳳翔署堂印就行。

  所以由此也看出明朝六部的決策方式,一封公文只要有正堂或任意一名侍郎同意即可,也就是三分之二的票數便能執行,但正堂有一票否決權。

  聽林延潮一言,黃鳳翔當即道:“沒有異議。”

  而趙用賢則撫了撫須,淡淡地道了句:“且當如此。”

  林延潮將趙用賢臉上的神情看在眼底,然后道:“至于各司里……”

  林延潮話音頓了頓,但見各司官員無不身子前傾,露出洗耳恭聽的態度。

  “……各司掌印官員必須在司用印,不可私自攜印回家,另外用印時司里的事務官務必到場,用印之后再行畫押!”

  “謹遵大宗伯之命。”

  然后林延潮道:“至于四司事務,儀制司以后由左宗伯分管。”

  儀制司郎中徐即登以下員外郎,主事一并起身稱是。黃鳳翔臉上微微掠過一絲笑意。

  “祠祭司以后由右宗伯分管。”

  祠祭司郎中蔡逢時率司里官員一并起身領命。趙用賢依舊是黑著臉。

  “精膳司也請左宗伯分管。”

  精膳司郎中陳泰來與眾官起身稱是。

  “至于主客司事務繁雜,本部堂打算則由二堂兼管。”

  聽林延潮這么說,眾官員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這是什么意思,兩部兼管,還是兩部都可以不管?

  但是明白人都知道林延潮的用意,林延潮當初任禮部侍郎就是主管主客司,兩堂兼管的意思,就是本部堂親自來管。

  主客司郎中俞士章片刻后即明白了林延潮的用意,當即率司里眾官員起身領命。

  當即各堂各司的事情林延潮都吩咐完畢,眾官員于是起身告退。

  走出正堂大門時候,眾官員都是三三兩兩的在一起議論,感嘆林延潮這新官上任之三板斧。

  而精膳司郎中陳泰來與趙用賢二人齊行。

  陳泰來見趙用賢一肚子氣當即道:“定老無需著惱,這林三元年少得志,正是氣盛之時,現在又兼大宗伯掌禮部事,此誠不可爭鋒。”

  趙用賢捏須道:“老夫豈有不知,老夫并非惱他科名在你我之下,也不是惱其剛愎自用,而是他乃申吳縣之心腹。他到任第一日,即拿老夫立威,其意在于阿諛政府,畢竟天下皆知老夫乃申吳縣的眼中釘,同時他林侯官也可報當初廷議上老夫沒投他一票之仇。”

“原來如此,還是定老看得通透。看來大宗伯這心胸……”,陳泰來下意識地看了看左右  “……的名聲果真不假,若是他以后掌部處處與定老為難如何是好?”

  趙用賢擺了擺手,傲然道:“老夫當年連張居正都不怕,又何懼此黃口小兒。”

  陳泰來生起一絲憂慮道:“定老,其實我看大宗伯行事其實還是有分寸的,比如他說見堂印則部印出即是一條良法,沒有侵吞事權之意,至于左右宗伯分管各司朝廷向來沒有這個說法,而是由部里決定。以往大宗伯任右宗伯時分管二司,那是沈大宗伯要與他結個善緣,并不是陳規,至于現在定老身為右宗伯暫署理一司,也是常有的事。由此可見大宗伯還是按規矩辦事的。”

  聽了陳泰來的話,趙用賢的臉色好看很多,但面上還是道:“現在說什么都還太早,我等還是聽其言,觀其行吧!”

  “正是如此。”陳泰來笑了笑,然后擦了擦額上之汗。若趙用賢與林延潮起沖突,他就要面臨站隊的問題,他是萬萬不愿意得罪林延潮的,現在能勸得趙用賢忍耐一時,那就是最好的。

  陳泰來又生怕趙用賢不懂,于是繼續敲邊鼓道:“自成化、弘治以后,禮部尚書率以翰林儒臣為之。其由此登公孤任輔導者,自蓋冠于諸部焉。林侯官又如此年輕,將來遲早是……”

  趙用賢明白陳泰來所言意思,禮部尚書向來為翰林為之,雖說實權是六部最小,但由此位登輔導重臣是冠于六部。

  因此每一位禮部尚書將來之前途不可限量。

  而此刻正堂之內,該堂屬吏已是一并拜見過林延潮了。

  林延潮看了看在場都是在衙門里老吏了,這些人他一時動不得,還是只能讓他們在衙里辦事。

  不過林延潮既身為正堂,沒有心腹怎么能行。

  參拜之后,眾人即散去各自做事,正堂孔目姓徐,已是伺候了好幾位正堂官了,現在正恭恭敬敬立在林延潮一旁。

  林延潮想了想道:“先將堂上當該吏,貼吏的工食薄拿來。”

  徐孔目立即取來雙手奉上。

  林延潮過目了一遍然后道:“正堂屬吏為何這么多?”

  徐孔目陪笑道:“回稟部堂大人,每位大宗伯拜印上任后都要從左右衙門,或者是外面調些人進堂,故而日積月累下來正堂的屬吏自然而然就越來越多了。”

  林延潮將工食薄一合,心想這也是不稀奇,就如同現在領導上任都要自帶司機,秘書一樣。古代衙門里也是如出一轍。

  當然這些屬吏也不好革退,能進禮部的吏也不是沒有背景的,何況其中不少還是前幾位禮部尚書指定的人,林延潮不能掃他們的面子。

  不過自己的心腹還是要用的,林延潮第一個想到以往的曾孔目,這個人是自己以往用慣的,但現在他在黃鳳翔手下任孔目自己不好明目張膽的挖墻腳。

  林延潮想了想道:“這樣吧,我寫一個條子,你從左右衙門調幾個人來,至于月后就要進行考課,到時我會革除幾個人力不能勝任的,調一些人到左右衙門任個清閑差事也好。”

  徐孔目當即道:“卑職謹遵部堂大人鈞旨。”

  林延潮笑了笑道:“好了,下面說一說部印用印之事。”

  “堂上以后遇鈴印之事時,本堂掌印要將印匣請出至堂上,然后值堂吏日主事,掌稿筆帖式都要到場。若是本部堂不在衙門,有司官員用印要視本部堂的銅牌方可,切記牌出則印入,印入則牌出。”

  因為部印必須在衙署中,即便林延潮身為禮部尚書也是不能隨身攜帶的,所以有時候林延潮不在,下面官員又要用印怎么辦。

  那必須下面官員稟告林延潮后,由林延潮出借用印銅牌給這名官員,然后讓這名官員持銅牌到正堂上請掌印官吏蓋印。蓋了部印之后,這名官員必須立即將銅牌交還給林延潮。

  這一制度在北宋之時,就已經啟用。

  林延潮與曾孔目吩咐的都是如何如何用印的話,這些說起來可能很不起眼,在外人看來林延潮身為二品大員,到任第一日卻關系插手這些小事。

  其實不然,為官第一要嚴謹,而衙門里必須要有行之有效的制度。

  這些事是林延潮接任禮部尚書后,要辦的頭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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