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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8:這九州四海,我要百分之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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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小娘子喚我作甚?”

  秦恭用五國通行的雅言詢問。

  眼前的小娘子是個面貌清秀的村姑,雖說模樣不出眾,但渾身上下都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朝氣,雙頰泛著健康的氣色。她身上穿著一襲藕粉色上襦,外頭罩著一件短袖小衫,身下則穿著鑲邊長裙,衣裳所用的布料并不精貴,但勝在顏色鮮艷,讓人瞧了便眼前一亮。

  僅從衣著便能瞧出來,這位小娘子家中情況還算富裕,生活質量不錯。

  如今天下亂世,莫說穿得這般體面,許多人家只有一身能出門的衣裳。

  那容貌清秀的村姑笑了笑。

  “小哥兒可有婚配?”

  秦恭面色一僵,面頰泛起紅暈,干巴巴地回答。

  “家中亡父已經給我定了一門親。”

  村姑聽了,面色一暗,悻悻地走了。

  一旁茶棚喝茶的農夫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那可是俺們十里八村最美的姑娘,你這小伙兒沒福氣啊。”

  秦恭被調侃得面紅耳赤。

  鬼曉得丸州是個什么情況,秦恭一路上被各色姑娘婦人詢問婚配,各個都想嫁給他。

  一開始秦恭還窘得不行,老實回答還未婚配。

  后來吃教訓了,推說亡父給他定了一門親。

  剛才那個村姑問他可有婚配,秦恭便猜出接下來的對話了。

  他眼尖發現那村姑回到人群,跟著三五小伙伴對著自己嬉笑指點,驀地羞窘不已。

  “當真不像是亂世——”

  秦恭嘀咕一聲。

  街上百姓衣裳鮮亮,哪怕打著補丁,那也是干干凈凈的。

  大人們容色健康,路邊玩耍的稚兒生得白胖可愛,一派盛世和平的景象。

  一瞬間,他有種時空錯亂之感。

  可他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他原先想直奔滄州,半道才知姜芃姬已經帶兵從滄州折返回丸州上陽的州府。

  牽著代步的老馬,秦恭摸了摸僅剩數個銅板的錢囊,無奈地喟嘆。

  他出發的時候帶了不少銀兩,按理說應該能支撐往來的開銷,可他見到沿路上凄慘無依的百姓,憐憫之下,總要多買一些食物分給他們。雖然沒耽誤趕路時間,但耗費支出卻很大。

  如今窮得只剩幾枚銅板。

  入了城,喧鬧的街市和行人將他襯得落魄可憐。

  秦恭嗅到空氣中彌漫的食物香味,忍下分泌出來的唾液,牽著瘦馬走上專行道。

  姜芃姬治下領地有特殊規矩,行人和馬匹車輛要走不同的道,甚至還有專門的衙役管理。

  入城之后若無特殊情況,不得駕馬奔馳。

  待在人家的地盤上,秦恭自然不會刻意鬧事。

  用僅剩的銅板買了點兒干草喂馬,順便買了兩個大餅和一碗粗茶。

  他一面吃著,一面支長耳朵聽茶客交談。

  秦恭聽得正認真,外頭噠噠跑來一個腳踏木屐的少年,

  少年皮膚黝黑,五官平淡,臉上泛著跑步后冒出的紅暈,他對著茶肆內的茶客興奮地喊。

  “菜口那邊又要打板子了。”

  茶肆老板娘沒好氣地打了他后腦勺,叱罵,“你這小鱉犢子,整日不學好,看什么打板子。”

  少年一跺腳,“阿娘,瞧瞧熱鬧也不許?”

  老板娘還想教訓,某個茶客給了少年一個銅板。

  “說說,今兒個又有什么消息?”

  茶肆是個消息流通、八卦滿天飛的地方,少年是老板娘的兒子,脾性頑劣,但他記性極好,總能將自己聽到的各路消息說給茶客聽。不少茶客都喜歡到這里喝茶聽八卦——

  秦恭也被少年朝氣的話語吸引,分心聽了一耳朵。

  “大家伙兒知道育嬰堂不?”

  少年賣了個關子。

  茶客起哄道,“整個丸州,還有人不知道育嬰堂?你再賣關子,這茶錢不給了啊——”

  姜芃姬剛入象陽縣便組建了育嬰堂,收養戰亂失去父母的孤兒。

  之后,育嬰堂又成了不少不負責任父母丟棄孩童的收容所——準確來說是丟棄女童的收容所——若是戰爭孤兒,進育嬰堂比較簡單,若是父母丟棄販賣的女嬰,則需簽訂嚴苛的契書。

  如今過去四五年,當年那批孩童,年紀最小的也開蒙了,年長一些的都能工作養家了。

  少年道,“有人去育嬰堂偷孩子了。”

  話音一落,不少茶客噴了茶。

  “去育嬰堂偷孩子?”

  “閻王爺頭上動土?”

  “哪個不長眼的畜生這么做?”

  茶客議論紛紛,少年坐在茶肆中央,好似說書先生一般吊著眾人胃口。

  “這就不知了吧?被偷的孩子是育嬰堂啟蒙甲丁班的女娃,你們猜偷孩子的人是誰?”少年笑道,“竟是這名女娃的生身父母!今日被壓到菜口打屁股的也是他們,一人五十板!”

  少年比劃了五根手指,面上寫滿了幸災樂禍。

  不知情的茶客問,“生身父母帶走孩子,這不正常么?為何抓到還要一人五十板子?”

  外頭的秦恭也有這個疑惑。

  “你們是不知,進了育嬰堂的孩子,要么是烈士遺孤,要么就是父母雙亡、親戚不肯接管的孤兒,要么就是被父母長輩丟棄的女嬰。”另一個長居象陽縣的茶客對著州府方向拱手作揖,接著才道,“前者好說,若是后者,長輩都要簽訂斷絕關系的契書。一旦簽訂契書,孩童長輩親眷皆不能親近孩子,莫說偷孩子,便是私底下見上一面也要罰一貫,打十板!”

  “誒,不對——既然是女孩兒,為何又要冒著風險偷走?”

  一紙契書斷了血緣關系,不管從任何角度來講,這孩子都不是父母的了。

  血緣關系?

  這東西抵不上那紙契書!

  少年道,“你們不知,我在金鱗書院有個玩得來的發小。發小說,州牧預備擴建金鱗書院,這生源呢——便從育嬰堂挑選一部分。那女娃可是甲丁班的,進金鱗書院算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那對父母不知從何處聽到這消息,眼巴巴湊上來了。人家女娃不認,他們動歪腦筋去偷。”

  進了金鱗書院,基本算是州牧的親傳班底,未來前途還能差?

  哪怕是個女娃,那也是和州牧扯上關系的金娃娃。

  要是能認回女兒,怎么算都不虧。

  茶肆聊得熱火朝天。

  秦恭喝了茶,歸還陶碗,順著人流去了趟菜口。

  他到的時候,五十板子已經打完,散去的人群嘻嘻哈哈地談論。

  幾乎每個百姓都覺得這對夫婦活該,五十板子還算輕了。

  斷絕關系的契書都簽了,相當于把孩子賣給了育嬰堂背后的州牧柳羲。

  孩子的生殺大權在柳羲手中,孩子屬于州牧的私人財產——

  生身父母算個屁?

  這不是偷回自己的孩子,分明是偷了州牧的私人財產,沒打死已經算仁慈了。

  秦恭聽著,驚詫姜芃姬在丸州的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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