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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田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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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烈對比之下的民意,很快被煽動起來。◢隨*夢◢小*說Щщш.suimeng.lā民意一旦被煽動起來,就很難在短時間內平息。

  這件事墨家的高層早已經準備就緒,為了防止各國干涉一直等了這么久才動手,隨著吳起等人入秦、邯鄲公子章公子朝之事的發酵,這個機會終于等到。

  為了承接民意,墨家以墨家這個組織的身份,派出了規格極高的使節團出使費國,由孟勝帶領,提出了林林總總一共四十多條的“變革”建議,以求“救民之三患”。

  既是由孟勝帶領,這個使節團的規格已經極為正規,看上去墨家并沒有以武力施加壓力,而仍舊是諄諄教誨勸說,希望費國國君和貴族們能夠自發變革。

  那四十多體建議,在泗上之民聽來這是習以為常的,覺得這應該都完全是可以實現的,而且應該是理所當然這樣的。

  但是從指定之初,適和墨家的高層都知道,這四十多條建議是費國根本不可能接受的。

  孟勝此行,若只是為了勸仁政,只怕去也白去。

  但若不僅僅是為了“勸”仁政,那這未必就是白去。

  顯然,墨家深信利益之說,也知道矛盾之論,卻還擬定出一篇如同幻想的四十條建議,那就是想然費國的國君貴族不接受。

  若是接受,反而不妙。

  孟勝帶隊出使,彭城的制法眾義會仍在繼續、并且短時間內也不會結束。

  宣義部開足馬力進行輿論上的宣傳,一篇潸然淚下的名為《庶民三患》的文章,第一次采用“采訪”報道的方式,用詳盡的第一視角展示那些費國庶民奴隸之苦。

  這一場眾義之會,看起來竟是要持續長達幾個月之久,甚至可能更長。

  而墨家的報,每一天都在傳播著相對于時代而言,越來越激進、越來越大逆、越來越無禮、越來越涉及到分析利益的、眾義會上的爭論和討論。..

  費國國都,次室亭。

  后世稱之為蘭陵或是棗莊的次室,正是費國的都城。

  追溯費國先祖的歷史,可謂是處處洋溢著貴族的精神,祖先的發家史便是一篇貴族時代的縮影。

  昔年齊侯的妹妹文姜嫁到魯國,出嫁后依舊和哥哥私通,哥哥派人殺死了妹夫后,妹妹的兒子即位為魯侯。

  魯侯想要娶親,但是做母親的文姜執意魯侯贏取自己哥哥的女兒、也就是齊襄公的女兒——自己的外甥女,也可以稱之為自家男人的女兒,看從哪邊論。

  文姜生了魯侯,也生了季友,也就是季孫氏之祖。季友和魯侯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但是和慶父、叔牙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魯侯聽了母親文姜的話,迎娶了自己野爹的女兒、自己的舅表妹。但是娶的妻子哀姜和慶父私通,又沒有孩子,于是一場貴族之間的日常就這樣展開。

  季友和魯侯合力殺死了四弟叔牙,然后季友熬死了二哥魯侯,大哥慶父和哀姜作亂殺了魯侯的兒子,季友又從外地把二哥的另一個小兒子找到,以此為法理干掉了自己的大哥慶父,擁立了未成年的侄子繼位,可謂是在這場長達幾十年的貴族日常中笑到了最后。

  由此季氏在魯國逐漸專權,慶父和叔牙雖然各自橫死,但是子嗣依舊擁有封地,“三桓”終成,季氏的勢力日益增加。

  費國原本是魯國的一個附庸國,周公分封之初各個大的侯國都是有附庸國的,附庸國不和周天子直接對話,而是受制于宗主國。

  但是費國這個附庸國不是武王成王甚至夏商時代的古國,而是周宣王干涉魯國內政后分封的,因為周宣王殺死了魯侯,干涉魯國內政,又封了魯侯的孫子為費伯,才有了費國這樣一個法理。

  季孫氏的封地在費,并且四分魯國,季孫氏占據兩分,慶父和叔牙的后代占據另外兩分,擁有私兵七千,魯侯不能制。

  后來百余年,季孫氏的勢力逐漸微弱,魯侯重新掌握了權力,雙方的矛盾日益嚴重,最終采用了一種折衷的方式,利用曾經周宣王封的費伯的法理,承認費是國而非邑,換取季孫氏從魯國內政中離開。

  但是費邑最終被魯國收回,季孫氏的這個費國,不是僭越,而是用了宣王時候的費伯的法理,只不過封地不是在費,而是在武城之南的土地上,借用了費伯這個名號的傳承。

  這就像是楚國之前滅掉陳、蔡之后,讓楚平王擔任陳公、蔡公是類似的道理:陳、蔡這兩個國家亡了,但是春秋時候的法理還在,楚公子棄疾擔任的是這兩個法理之上的陳公和蔡公。

  如果是季孫氏以自己的封地費邑稱國,那就是“僭越”。

  如果是借用費伯這個已有的法理,稱國,名義上做魯國的附庸國,那就不是“僭越”。

  當時三件還未分晉、田氏尚未代齊,這天下的周禮制度,實在是不好直接弄得太過張揚違背。

  此時天下已亂,早沒有楚伐隨隨還能只問一句“我無罪”的禮法深入人心了,這種名義上的附庸關系早就不存在了。

  現如今各大國都在變法,求強,但是對于費國這樣的小國而言,卻沒有任何變法的驅動力。

  如秦、楚、趙、齊變法,那是諸國自身還有底子,變法之后可以爭雄天下,君主尚有雄心。

  可費不過數邑之國,北有齊魯、東有蠻越、西有宋墨、難有荊楚,而且國小民少,國君也根本沒有什么雄心,也根本不敢有。

  富國強兵?便是強十倍二十倍,還不夠齊楚魏一只手捏的。

  這種狀況下,貴族們當真是醉生夢死,徹底墮落。

  每日想的就是那些蠅營狗茍的私利,除此之外實在是沒有什么可琢磨的。

  這些年繁衍下來,季孫氏的子嗣又多,還有當年的家臣眾多,各自分封。

  若是對外擴張有可能,貴族或許還會支持戰爭,尚有所謂什么“武德”,但是費國對外擴張那是做夢,所以墮落、封閉、保守、恐懼變革、毫無大局、醉生夢死、殘民得利這些貴族們的常態,便能在費邑都看得到。

  有食邑在手,有封地在身,衣食無憂,又不敢政變不能擴張。

  一旦困于這樣的局面之下,這樣的食邑貴族就是最為貪婪墮落的一個群體,既喪失了祖先的進取心,也喪失了主動變革的原動力。

  當真是魯強則親魯、越強則服越,只要保證他們的封地食邑不動,誰都可以做他們頭頂上的那個。

  因而當潡水一戰結束后,費國立刻便加入了非攻同盟,希望有志于弭兵天下的墨家,可以保證他們的生存,不至他們被各國吞并。

  而墨家在潡水之戰后,因為擔心各國的干涉,也只是將泗上的這幾個小國形成一個松散的聯盟,為了后續的動作靜靜等待天下有變。

  于此時,費國國都之內的一間大宅中,費國都城頗為知名的一位賢人居住于此。

  這個賢人的名字叫田讓,如果沒有適的出現和改變,他本該是墨家的第四任巨子,便是后世稱呼的“田襄子”,也就是孟勝將巨子之位讓弟子傳給的那個人。

  但現在,田讓明面上只是一個居住在費國,在泗上宋國衛國等地活動的商人。

  暗地里的身份,則是一名秘密的墨者,除了墨家寥寥幾個人之外,并無人知道他秘密墨者的身份。

  歷史上田讓和衛君之間有過一段很出名的對話,如今這一段對話必然不再可能出現。

  但這些話中露出的那些含義,卻可以看出田讓對于天下的一些看法。

  衛君問于田讓曰:寡人封侯盡千里之地,賞賜盡御府繒帛,而士不至,何也?田讓對曰:君之賞賜不可以功及也!君之誅罰不可以理避也。猶舉杖而呼狗,張弓而祝雞矣。雖有香餌而不能致者,害之必也。

  衛君問田讓,我給人封地、給人賞賜,為什么天下的賢人不來呢?

  田讓說:君上你給人的賞賜(全憑個人的喜好)而不能夠用立功這種方式來獲得。你給人的懲罰,(也是全憑君口一言)沒有法令和道理可以依據。這就像喚狗、引雞。

  從人格的層面上,田讓覺得衛君對于士人臣子的態度,就像是人之于雞犬,這是田讓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之類的話,在田讓看來這是一種人格上的問題——就像是養的畜生,可以對畜生很好,但卻很少有把畜生當人的,但正如狗都要打死了也不會咬主人一樣,這正是此時天下所不需要的想法,也是完全壓抑士的氣質和人格的。

  這種關于人格的看法,放到后世這是大逆不道的言論,但在秦漢之際卻屬平常,在士人中大行其道。

  正是因為他在加入墨家之前,便有這樣的想法,因而伴隨著墨家“賞罰有法可依、天下有理可循、解放人性、上下只有權責不同在人格上人人平等”之類的思想傳播,他很快就被墨家的理念所吸引。

  正如蒼蠅總會被臭肉吸引,亦或是絢蝶總會被燦花吸引。

  本來他就是宋人,早早在宋國就有名望,也算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早早在墨家搞出那些大事的時候,他就以士的身份來到了泗上。

  和長桑君攜徒秦越人來泗上有墨家高層迎接類似,他在宋地的賢名也迎來了墨家一些高層低調的迎接,并且在隨后一年內適和他進行了多次的交流,他便以秘密墨者的身份加入了墨家。

  對外依舊是以賢人、商人的身份,游走于各國之間,并且做一些轉運生意,在一些墨家不便直接出面的地方,由他來進行接洽。

  無論對于一國、天下、乃至各自的人格,墨家的這些解釋都合于田讓之心,他便以一個隱藏于天下墨者之后的身份,參與到“利天下”這件天下間最為壯闊的事業之中。

  墨家變革組織之后,組織日趨嚴密不再松散,不能說以私人身份認同墨家就可以成為墨者,而是要在認同墨家的道義基礎上、服從墨家的規矩和組織,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墨者。

  而他如今在費國的都城,自然有其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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