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沙發上，徐朝陽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的林業局檔案科科長孫富和。
用手指敲了敲茶幾，他突然笑道：“富和啊，這么多年，你在檔案室任勞任怨，我都看在眼里。”
“徐局長，這，這都是本分，我應該做的！”冷不防被徐朝陽單獨叫過來，在局長家里接待，孫富和是受寵若驚。
徐朝陽搖了搖頭，板起臉孔，感慨道：“把本分的工作做好，而且是十年如一日的做好，那就是優秀。富和啊，現在多種經營局那頭有幾個崗位，我想讓你過去。”
聽到這，孫富和全身一震！
多種經營局是個什么單位？
在林業局系統之中，雖然比不得林政處，或者是森保科這樣的實權單位，可是多種經營局下面管著諸多企業和林區經濟示范點，那也妥妥的是油水單位啊！
本來，在檔案室這種清水衙門呆了十年，孫富和對自己的仕途已經絲毫不報希望了。卻沒成想，在自己已經天天枸杞泡水，暖壺報紙的混日子，準備再熬二十年退休的時候，竟然受到了局長大人的器重，官運居然起來了啊！
“徐局！我，我，我老孫以后唯你馬首是瞻！”
激動之下，孫富和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給徐朝陽舉了個大躬。
徐朝陽笑呵呵擺了擺手，“都是工作，咋能說這些不利于班子團結的話？搞的我像是拉山頭似的。”
見孫富和脖子和臉一塊紅了，似乎要做檢討，他趕緊指了指面前的那些文件，“現在職工們在局大樓那里上訪，我不方便回去。這些文件，你幫我帶回去。”
“徐局，明白！我現在就去！”
說著，孫富和就要拿著文件走人。
“等會兒。”徐朝陽將他叫住。
“徐局長，您還有啥指示？”孫富和啊了一聲，駐足詢問。
徐朝陽微微沉吟，方道：“記住了，走到局大樓之前，你必須卡個跟頭。這些文件，必須散在門前。嗯......必須讓職工們看見。”
“噶？”
聽到這奇怪的命令，孫富和整個人呆若木雞。
徐朝陽打了個哈哈，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富和啊，考驗你的時候到了。這件事情，你知我知，不要外傳。”
看著手中那蓋著森工總局項目處紅印章，標題是《林權承包改革試點計劃通知》的文件，孫富和愣愣的點了點頭。
一個小時之后。
林業局大樓樓下已經聚集了約莫四五百號人。
人頭攢動，沸沸揚揚，將林業局辦公大樓搞的活像個馬蜂窩。
森保科，林區公安局都已經派出了警力到達現場維持秩序。
大樓之前，李抗美正站在一張辦公桌上，手里拿著擴音器，苦口婆心且義正言辭的對著職工們講話。
“同志們！父老鄉親們！請你們相信局里，相信我！你們的情況，我們都已經了解清楚了！可是我向你們保證！你們所說的那個什么關于林業局林權承包的事情，絕對絕對，是不存在的事情！”
他剛剛說完，人群之中就有人起了高調：“扯卵蛋！這世上哪有空穴來風的事？要是沒有這回事兒，為啥大家伙兒現在都在說？”
“對！”有人出頭就有人附和，是老百姓對官家一貫的交流方式。
那人剛說完，就立刻有人附和道：“讓我們回去也行，局里現在立刻給我們初哥保證書，證明這個林權轉讓的事情是假的，我們現在立馬回去上山干活兒！”
“徐局長呢？你讓徐局長出來跟我們說句話！只要他說這個事兒是假的，那我們就信！”
見到非議即將再起，勸了半個多小時，已經口干舌燥的李抗美急了！
“鄉親們！”
這個司號員轉業的信訪處主任，情急之下將自己的大嗓門與擴音器結合，竟然發揮出了在江湖上已經失傳已久的武林絕學獅吼功八成的威力。
那擴音器因為聲貝太高，竟然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尖鳴！
這一下，倒是將職工們都給鎮住了！
趁著著難得的空檔，李抗美立刻展開了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你們聽說林權承包，可是你們不想想？咱們林業局是個什么單位？那是從建國之后就存在的生產單位啊！這樣的單位，怎么可能交給私人承包？我知道你們大家伙兒心里急，可是這件事情，真的真的不存在！”
見眾人仍然不為所動，李抗美急了，也豁出去了：“你們不是想要保證嗎？那行！我李抗美給你們保證！林權轉讓這幾件事情，絕對是假的！是不存在的！我李抗美在這對天發誓！要是我們林業局瞞著職工們，暗地里在搞林權承包轉讓，那我李抗美走走道讓狗把幾把掏掉！喝水嗆死，吃飯噎死，出門讓車壓死！”
這一番毒誓，配合著李主任鏗鏘有力的話音，著實鎮住了在場上千名的職工！
見到當官的都發了這種毒誓，職工們茫然了。
難不成，林權轉讓的傳言真是假的？
難不成，根本就沒這回事兒，是老百姓瞎哄哄的？
正當上千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之時。
一個鬼頭鬼腦的男人，從人群之中穿梭而過。
“讓一下，麻煩讓一下。”
男人咯吱窩低下夾著一沓文件，不敢和任何人對視，只是悶著頭快步向局大樓走去。
正當李抗美看著安靜下來的人群暗暗呼了口氣，心說高低把這事兒壓下去，沒有辜負徐局長的期望之時。便見到檔案處的孫富和低著頭大步走了過來。
“老孫……你”
還沒等他打招呼，一個讓他這輩子都忘不掉的景象，發生了！
“哎呀！這哪個狗日放了一塊磚頭！”
只見孫富和走著走著，突然哎呦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看著平地直接摔到的孫富和，李抗美瞪大了眼睛。
你腳下一馬平川，有你奶奶個腿的磚頭哇！
“哎呀！摔死我啦！”
正在李抗美驚訝這平地如何摔到之時，孫富和一聲浮夸的大叫響起。
一般人被搬到，頂多就是卡個大馬趴，可是孫科長卻以一個夸張的肢體幅度，做了一個國旗手揚國旗的動作。將近手中那一沓的文件，拋向了天空！
然后，整個人便一個雕塑般的姿勢，跪坐在了那里。
天空之中，洋洋灑灑的文件簌簌落下。
其中一頁，剛好落在了李抗美的面前。
“責令你司即日起將紅旗，東風，八九，五一……各林場資料整合完畢，以配合總局林權承包拍賣項目進行……”
看到文件開頭第一句話，李抗美只愣了零點零零一秒，便直接將手中的擴音器一扔，以百米跨欄的速度，飛身躍下辦公桌！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刺溜一聲跑回了辦公大樓。
“關門！快關門！”
正在他大吼著提醒身后的同事之際，撿起了那些散落文件，各自看清了上面內容的職工們，炸了！
“李抗美！我日你姥！”
“還說沒有這回事！這文件是咋回事兒！你看看，這明明白白的寫著，森總那邊兒，要把咱們給賣啦！”
已經跑到二樓，聽到身后職工們的罵聲，李抗美來不及思考自己發的那些毒誓咋整，直接就跑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拿起了電話，回撥了剛才徐朝陽的那個號碼。
“徐局，徐局！我是李抗美，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情況，我控制不住啦！”
森工總局。
一干領導正在陪同剛剛上任，負責指導龍江省經濟體制改革方向工作的夏光遠同志視察森工。
突然，一個形色匆匆的小青年，跑到了森總總經理李慶志的身旁。
”什么？！什么時候的事情？“
聽完秘書的匯報，李慶志渾身一震！
偷偷看了看前面的夏光遠，他壓低了聲音，”立刻組織一個工作組過去，一定要把這件事情穩住！不是都告訴邦業那頭，務必對職工保密嘛？怎么還出現了這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