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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四章:歲月未老,我心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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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微星宮。

  自從魔劫降臨,滄瀾界天道為魔界所壓制,紫微星宮的日子就非常難受。

  這一門大半的本事都在天機術數之上,憑此或是趨吉避兇,或是尋幽探秘,往日與各宗之間交情不淺,盡管自身實力比之劍宗、太華仙宗略遜一籌,但也無人敢惹。

  然而如今天機不顯,他們一身本事算是被廢了大半,如今在正道聯盟之中,也只能配合推算荒陵域中秘境的位置,或是發展一下副業,擔任滄瀾玄天大陣的監控與修復工作。

  洛清河捧著紫微垣盤,眉頭擰成個川字,心中對未來充滿了憂慮。

  她是紫微星宮傾力培養的天驕,然而如今卻連一般的天機測算都算不準,這實在教她無比挫敗。

  “劍宗那北辰殊回來了,他的身上似乎又發生了奇特的變化,倒是與那句卦辭相合……”

  洛清河想到不久之前在北斗劍宗見到的北辰殊,心中依舊有著揮之不去的疑惑,“可是,總歸是有哪里不對……”

  在她心中,依舊不能忘卻當年在東域山海殿時見到的墨景純,也覺得此人的命數倒是與宗門幾位祖師算出的卦象更為相合——天賦異稟,先是備受劍宗看重,后又因一些事端與劍宗決裂……

  正當她苦思冥想時,忽地有一陣異樣的波動傳來,教她先是微微一怔,爾后反應過來,霍然看向紫微垣盤。

  便見此時,那紫微垣盤竟在她沒有任何指示的情況下飛速旋轉起來,密密麻麻的格子晃成一道道殘影,教人根本看不分明。

  洛清河呆呆地看著,感覺這真是見了鬼了。

  片刻之后,紫微垣盤停了下來,然而那卦象卻是詭異至極,她根本解不出來——或者說,這卦象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本就屬于廢卦。

  “這情形似乎有些眼熟?”

  洛清河仔細回想了一番,便記起來當年在山海殿,她曾為墨天微算過一卦,那時卦象便與此時十分相似!

  “難道又是一個天機被遮掩的人?又或者,是墨景純回來了?”

  也正在此時,紫微星宮的古殿之中,幾位太上長老忽地睜開眼來,齊齊愕然看向劍宗方向,她們感覺到了,劍宗此時……似乎有些不對。

  “我去看看。”

  一位太上長老說了一句,便真身親往劍宗而去。

  其余太上長老看向殿中的巨大星盤,星盤之上無數禁制閃爍不定,正在全力推衍。

  然而當光芒黯淡之后,星盤上的卦象卻與紫微垣盤算出的一般無二,令人一頭霧水。

  璇璣仙子看過之后便搖頭嘆道:“罷了,如今滄瀾界天機不顯,推算時常有誤,還是等等看劍宗那邊的消息吧。”

  其余太上長老也覺得有理。

  紫微星宮察覺到了變故,其余宗門自然也能察覺到,便紛紛遣了人往劍宗去探尋其中緣由。

  不單單是他們,就連在荒陵域內尋落單正道弟子下手的那些魔道中人也隱約有所感應,有些沒放在心上,有些卻立刻警惕起來,將消息傳回了逆旅宮、天魔宮之中。

  “劍宗內似有變故?”

  便有一位魔道巨擘饒有興致地笑了一聲,旋即與另外幾位大能一同,往荒陵域來了。

  原本他們早已不將只能偏安一隅、茍延殘喘的正道聯盟放在心上,奈何數十年前,清晏魔主與鴻影、照月等數位魔主忽然失去聯系,又過了十余年,除清晏魔主外,鴻影等人的魂燈竟是在某一日同時熄滅,登時便在逆旅宮、天魔宮高層之中掀起了一番大動蕩!

  若不是還有清晏魔主在上面壓著,又自魔主處得知,幾人其實是去了魔界,魂燈熄滅只是因為已經成功轉化成了魔族,他們恐怕早就鬧起來了。

  如今清晏魔主尚未返還,他們想到鴻影、照月等人竟已成了魔族,心中又羨又妒,一心便想著將事情辦得妥妥帖帖,等魔主回來見了他們的心意,自然會多有照拂,也能讓他們盡快擺脫這卑微的人族之身。

  故此,幾人才如此積極,甚至在離開之前還對魔道眾人下了命令,讓他們集結好后,一同趕往荒陵域——若能趁火打劫,自然最好;若不能,他們人多勢眾,也沒什么損失。

  一時之間,整個滄瀾界的局勢都動蕩起來,唯有魔界通道附近駐扎的魔族,因對滄瀾界半點不放在心上,便只如以往一般加緊進攻其他世界。

  劍宗。

  陡然詭異起來的氣氛,即便是那些遠遠觀望的弟子們也察覺到了。

  先是那位一看就超厲害的太上長老脫口而出“欺師滅祖”四字,頓時教這些弟子大駭,原來這打上門來的不是魔修,而是一個叛徒——呃,似乎這兩者也不是對立的,這肯定是個背叛了宗門又投身魔道的奸邪小人!

  他們并不知曉“墨景純”這個名字,只下意識地將她當成了與器宗那紀凌尊者一般的叛徒,心中更加惱怒了。

  被魔道打臉,雖然很氣憤,但雙方本就對立,沒什么好說的;可被一個叛徒打臉,這是個有血性的人就不能忍!

  只是,即便他們有再多憤憤不平,在聽見德卿劍仙那句“你有辦法離開滄瀾界”后,都咽了下去,心中突然升起了無盡的希望。

  他們并不是蠢貨,雖然對宗門極有信心,但也覺得眼下這局勢……不大好,即便最后正道能壓服魔道,碧仙海上還有無數魔族呢,他們真能逃出生天?

  即便能,這一過程中又要死多少人?

  沒選擇的情況下,人們會有背水一戰的勇氣;而一旦有了另一個選擇,誰又會愿意拼死一搏呢?

  這時候沒有人說話,然而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墨天微與修源劍仙二人身上——如今,劍宗的未來就落在他們身上。

  即便有人身懷傲骨,不愿與一叛徒妥協,此時此刻也不能開口——他們自己能不畏生死,卻不能強求所有人與他們一樣。

  修源劍仙已是額頭冒汗,這樣的感覺已經多久沒有體會到了?

  自從修為越來越高,自從他成為滄瀾界的最強者之一……即便是當年被清晏魔主重創,他也從未如此煎熬過。

  輸給清晏魔主,他心中沮喪,但卻更多的是不甘,并未因此而喪失奮力向上的念頭,仍將他作為必須擊敗的對手;然而被墨景純逼迫,被宗門幾乎所有人那滿含希望的目光注視著,他卻感覺自己心中好似有什么原以為堅不可摧的東西正在一點點崩塌。

  從沒有哪一個瞬間,他如此清晰地感覺到這些年來的壓抑對劍宗弟子造成的幾乎堪稱毀滅性的影響。

  他飛升失敗,奮力一搏兵解轉修,成為散仙后又艱難渡過七次天劫——他是一個怕死的人,但是若只有他一人,他寧愿與滄瀾界同生共死,也不會接受墨景純的“施舍”。

  “我不是一個絕頂優秀的劍修,劍宗每代總有弟子比我更加優秀,然而如今……”修源劍仙滿心苦澀,“身為劍修,貪生怕死,甚至因此而愿意蒙受如此大的羞辱,這已經違背了劍修的原則——可如今劍宗內,又有多少弟子能有這樣的執著呢?”

  心氣已折,即便宗門能保全下來,又能如何呢?

  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現在還在堅持什么。

  修源劍仙的痛苦,墨天微是全然感覺不到的,她悠閑自在,與一個標準的反派沒什么區別。

  劍宗此時的糾結,其實也很好解決,只要她將當年之事說清楚,將劍宗當年放任其余人給她添上的罪名一一洗刷,多少還能扯一張“宗內內部紛爭”皮來化解她與劍宗如今的對立,劍宗弟子們接受起她的條件來心里也就更加好受些。

  然而,墨天微從未想過要這么做。

  當年她認下了凌云起給她準備的罪名,現在就不會反悔來給自己洗白,別人誤解也好,污蔑也好,一根毫毛也傷不到她,她完全不放在心上。

  如今……

  都說殺人誅心,她不想造殺孽,卻也不愿輕易讓劍宗討得好處,那便誅心吧。

  她給劍宗準備好后路已經是仁至義盡,做什么還要管劍宗未來的發展,一個外人操心這么多,是閑得沒事干么?

  沉默在蔓延,見修源劍仙遲遲未能作出決定,終于有人忍耐不住了,那也是一位散仙,他開口道:“修源師叔,我們……”

  然而即便是他,說到一半也說不下去了——他也不是那么輕易能舍下臉面的人。

  但這半句話卻好似一柄巨錘,敲碎了“凍住”修源劍仙的無形堅冰,他終于是長長嘆了口氣,漠然道:“如你所愿——從今以后,劍宗再無靈星峰,再無《無心天書》。”

  此言一出,一直等待著他答復的人大多都松了口氣,然而即便是再貪生怕死的人,此時心中也有著揮之不去的惆悵,連他們自己都說不清究竟是為什么。

  墨天微淡淡一笑,不見陽謀得逞的得意,也沒有對劍宗落寞而產生的感傷,就如同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局外人,“如此甚好。”

  一旦突破了心中的底線,那么再突破一點也沒什么做不到的,修源劍仙平靜道:“那便請景純劍尊與我等一道,商議離開滄瀾界之事。”

  墨景純有辦法離開滄瀾界,這件事情已經根本無法隱瞞下去,恐怕就連魔道那邊也得到了消息——他不會天真到認為宗門內沒有魔道的奸細,這也是促使他下定決心的一個重要原因。

  魔道知道了這件事情,就不可能再如平時一般小打小鬧,必將全力攻擊,若不答應墨景純的條件,劍宗頃刻便會覆滅。

  “不急。”墨天微的目光驟然變得悠遠,似乎穿透虛空看見了那些即將趕來的各宗大能,“還是等人都到齊了,再來商議吧。”

  修源劍仙也便沒有再堅持,只是沉默不語,誰也不知道他心中正在想著什么。

  果然,不過片刻,如今正道聯盟的各個勢力,連帶著妖族都有人陸陸續續趕來,事情到了這一步,修源劍仙沒心思阻攔,將他們統統放了進來。

  入了劍宗,見到劍宗如今的模樣,來人皆是驚愕不已,看向墨天微的目光中便帶上深深的忌憚。

  只是眾人在趕來的途中又收到了消息,知道她有離開滄瀾界的辦法,此時自然只當無事發生過,對她的態度十分友好,甚至暗暗感激劍宗——太感謝你們與墨景純結仇了,否則以此人性情,恐怕只會帶一些與她親近之人離開,怎會為了逼迫你們,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

  修源劍仙:不用謝,再謝翻臉。

  墨天微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有些人面露異色,只是她全當沒看見,微微頷首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便走吧。”

  待墨天微與眾位大能離去,這一場大戲似乎終于是落幕了,劍宗弟子卻都半點不覺得輕松,而是面色復雜,心中似是有許多憂愁。

  看著那道身影離開,甚至根本不曾往他這邊看過一眼,如果是以前,凌云起心中一定會十分難受,因為作出決定不代表不會因選擇而痛苦。

  但現在,他感覺心湖一片平靜,似乎無事發生過。

  說不清究竟是因為從修源劍仙身上看見了當年自己的一點影子,還是他終于走出了多少年前便營造的那個幻夢,明白了究竟何謂“太上忘情”。

  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

  他曾得情,如今終能忘情;他向來至私,如今卻終于愿意理解何謂至公。

  凌云起沒有再與林昭行等人說什么,而是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只是事到如今,他的反應如何并不重要,今日之事無疑給眾人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在他們心中留下了極深的痕跡。

  尹月白露出一個微帶苦澀的笑容,自嘲道:“唉!歲月未老,我卻已經老了。”

  時光一如往常,然而他卻失去了踏上劍途時的滿腔熱血,甚至都不知是在何時失去的……

  他不愿安慰自己這是“成長”,是懂得了權衡得失利弊——那根本毫無意義。

  或許這便是所有求道之人都要面對的,一直在失去,一直在得到,一直在追尋,一直在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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