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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長生天的寵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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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這些理由么?”忽必烈離開金帳的時候拋下這么一句話。

  經歷過路途上可怕顛簸的郝仁跪伏在地上,沒動作,也沒聲音。忽必烈其實很想知道,郝仁萬戶到底是沒有力氣說話,還是找不出一定要帶領府兵返回河北的理由。但是忽必烈卻不想和郝仁說什么。方才郝仁的一句話仿佛鋼針般刺痛了忽必烈的心。

  “宋國皇帝像大汗一樣,想創造一個他期待的天下。宋國皇帝的天下里面并沒有漢人之外的存留之地。臣之所以想回河北,只是想將那些一定會被宋國皇帝殺死的人救出來。大汗責怪臣下不是想著在河北打敗宋軍,臣實在是沒有那樣的才能。傾盡臣的能力,也人而已。”

  在草原上打了一年多仗,郝仁的蒙古話比在大都的時候流暢了許多,至少蒙古人已經能聽懂一些詞。忽必烈見到金帳里的文物群臣的臉色都起了些變化,也許是蒙古草原的環境太惡劣,所以救人被認為是一個非常不得了的道德水準。然而忽必烈自己發現,郝仁對宋國皇帝和蒙古大汗的描述挺精準,至少忽必烈過去沒有救人的概念,現在同樣沒考慮過救人。那些河北的漢人并沒有肝腦涂地全家死絕的為忽必烈和大元效忠,這已經讓忽必烈覺得遭到了背叛。

  回到寢宮,忽必烈大汗坐在舒適的沙發上。這是他非常喜歡的宋國產品,前往大都的時候專門命人帶上。這種布藝沙發有著軟硬度非常好的感受度,便是忽必烈這樣的大胖子一屁股坐上去,依舊不塌下陷。適度的硬度不管是坐是躺,都讓身體很舒服。因為路上運輸的緣故,比忽必烈晚了幾天才到和林。忽必烈重新嘗試傳統的床鋪和座椅,覺得非常不舒服。差點夜不能寐。

  點燃了雪茄,寢宮的客廳里很快就有了煙草的香味,忽必烈覺得整個人輕松了許多。就在此時,侍送了奏章進來。忽必烈沒看,直接問:“這是誰的奏章?”

  “啟稟大汗,這是伯顏大帥的奏章。”

  聽到這個,忽必烈才一手夾著小雪茄,一手拿起奏章來。看了陣奏章,忽必烈鼓起勇氣打開來。伯顏熟悉的字跡就出現在忽必烈的眼前。伯顏介紹了最新的戰況,宋軍吃了一次大苦頭之后,作戰就格外的謹慎。所以伯顏大帥竭盡全力騷擾宋軍的糧道,大大拖延宋軍對大都的進攻速度。不過任何事情都有極限,宋軍主力沿著運河走通州,眼瞅就要到大都城下。伯顏大帥告訴忽必烈大汗,最艱苦的戰斗即將展開。

  從和林到北京直線距離兩千多里,便是用八百里快馬送,這也是三天前的消息。至于現在戰爭打成了什么樣子,忽必烈心中并不樂觀。他原本想留在大都與宋軍打一打,在伯顏大帥的全力勸說下選擇放棄。現在的事實證明伯顏大帥的建議無比正確,如果當時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來和宋軍在河北決戰,只怕現在已經出了大事。

  那些后續撤出的蒙古貴人們的情況會怎么樣?忽必烈大汗忍不住想起這件事。

  此時大都城內外槍炮轟鳴,城頭的蒙古軍分正在用蒙古火槍和火炮對著宋軍的戰線猛轟。宋軍也架起了帶炮盾的大炮對著蒙古軍猛烈開火。

  兩天前,當宋軍采取之前的戰爭模式搭建高臺,立刻遭到了蒙古軍火槍火炮的轟擊。傷亡了百十號人之后,宋軍暫時撤退了。之后宋軍數次準備在不同的場所建立高臺,無一例外的遭到蒙古軍的激烈抵抗。

  宋軍也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敵人,不得不停下攻擊,準備新的攻城手段。而在此時,蒙古太子真金則到了太廟,請出祖宗排位打包準備撤離。那些蒙古貴人并非都集結在大都,按照蒙古的規矩,這些人擁有分布在河北各地的地盤。大撤退命令下達之后,很多人就離開了大都,前往他們的地盤。這些人名下的田產、驅口、女子,大部分都在地方上。

  太子真金此時也準備撤退,撤退之前帶上了忽必烈大汗忘記帶的祖宗排位。雖然大元的制度上采取了漢制,特別是建立起太廟,供奉了祖宗排位。但是真金覺得自家老爹忽必烈對這些儀式和制度的看法并不認真。忽必烈相信代表祖宗的并非是那些牌位,而是埋葬了祖宗的墓地。這些木質的牌位,不過是寫了文字的東西罷了。

  帶著屬下走出太廟,伯顏大帥已經在外面等著。見到真金他們出來,伯顏大帥上前說道:“太子,北歸的道路已經備好。臣也派人護送,祝愿太子一路順風。”

  “嗯。大帥,也望你早日回到和林。”真金太子對伯顏大帥說道。此次伯顏大帥留守大都可沒有傻乎乎的等著宋軍打過來。在竭盡全力拖延宋軍抵達大都城下的速度同時,伯顏大帥幫助貴人們帶著他們的人口財物北歸。除了貴族之外,城內大量的匠戶們也要分批北上送到北方。他們可都是忽必烈大汗的私人財產。所以分別之際,真金太子對伯顏大帥的叮嚀發自內心。

  出了城,太子真金的隊伍快速北上。走出去幾十里路程,就在一個路口處見到不少人頭懸掛在路邊書上,下面寫著‘逃奴殺無赦’的漢字與蒙古字。還有些衣衫襤褸滿身是傷的家伙蜷縮在樹下。見到有人來,旁邊的看守立刻用棍棒把他們驅趕起來,這下才看到他們的脖子上套著鐵鏈,鐵鏈的另一頭被鎖在樹上。這幫人則哭喊著,“我們再也不逃走了!我們再也不逃走了!”

  這凄慘的模樣和絕望的聲音讓真金太子覺得心中一陣收緊,然而回頭看向真金太子帶的奴隸隊伍,就發現奴隸們受到了這樣現實的恐嚇之后,看著都服從了許多。因為行動而帶來的那種不快神色基本看不到了。

  每隔一二十里,要么出現只掛人頭的展示區,要么是人頭和逃奴的聯動展示區。真金太子一次次的看到自己手下的奴隸們看著規矩起來,覺得亂世用重典的話說的非常有道理。而把這些給貫徹的伯顏大帥更是一個真正的人才。

  連著走出去幾天,真金太子突然讓隊伍停下。沒多久,就帶著他麾下的騎兵跟著不久前趕來的使者向前方出發。一行人走到傍晚,前面已經有數百騎兵們在等著真金太子。兩邊匯合之后,兵力總數就達到了一千百騎兵。真金太子問等在這里的蒙古軍將軍:“消息沒錯么?”

  將領滿臉興奮的答道:“騎兵太子,消息沒錯。那廝馬上就要到我們這里了。”

  “好!我們就在這里等他!”真金太子也是一樣的興奮。

  當晚,又有幾支蒙古軍前來會合,騎兵總數已經到了三千多人。第二天上午,遠處有了大隊人馬行動的跡象。俗話說兵上一萬,無邊無沿。這邊的隊伍數量就完全能夠用無邊無沿這個詞來形容。能看到隊伍的開頭,卻見不到隊伍的尾巴。人、車、馬、牲口群組成了龐大的隊伍。

  真金太子一聲令下,蒙古騎兵們打著蒙古大汗的大纛直奔這支隊伍而去。為首的自然是先頭部隊,那些蒙古軍人也識貨,一看到大汗的大纛就勒住馬匹。這邊的將領簇擁著真金太子出現在對面的蒙古軍面前,真金太子旁邊的侍衛喝道:“太子在此,爾等還不下面跪拜!”

  見到果然是太子,對面的蒙古軍紛紛下馬跪拜。真金太子催馬上前,大聲問道:“阿合馬在第幾陣?”

  此時阿合馬右丞相正在自己的大車中坐著。左右兩邊各有一個美貌的侍妾伺候著。車子是大宋貨,品質極高。在這樣顛簸的道路上,那些粗大的減震彈簧依舊可以保證車子的穩定。

  剛喝了一大口果汁,突然車子停住。隨著一陣呼喝聲,就有人跑進來稟報,“丞相,太子來了!”

  “什么?”阿合馬愣住了。他沒想到太子竟然出現在這里,蒙古貴人們分頭撤退,大家怎么都不知道在路上會遇到誰。怎么突然就碰面了。

  “丞相,太子請您前去見他。”侍衛繼續說道。

  “這……就說我身體不適,下次一定去拜見太子。今天就算了。”阿合馬答道。

  侍衛走了之后,阿合馬覺得事情怎么看都不對。正準備讓侍衛到近前小心護衛,卻聽得外面突然槍聲與爆炸聲大起。人群聽到這樣的動靜后大亂起來。阿合馬也被這動靜嚇得不輕,他身邊的兩個美貌侍妾更被嚇得花容失色。正慌亂間,馬車們突然打開,兩名侍妾被嚇得尖聲驚叫,連阿合馬都被嚇得大叫一聲。

  開門的是侍衛,他滿臉慌張的說道:“丞相,太子突然殺過來了!咱們,咱們趕緊逃吧!”

  阿合馬當然知道自己和太子代表的儒臣派之間的斗爭,他只是沒想到太子竟然敢這樣光天化日之下襲擊大元右丞相的隊列。但是仔細想想也沒啥好稀奇的,這已經不是安定的和平時代,連蒙古大汗忽必烈都跑回到了和林去,宋軍攻打到大都城下,已經是亂世。在亂世中哪里還有什么安全可言。

  想到這里,阿合馬突然生出一股氣力,他把身邊的兩名侍妾往身后一甩,自己推開前面的侍衛,就鉆出了馬車。出了馬車之后就見到各處都是大亂,而且蒙古騎兵們對著混亂的人群大開殺戒。

  就在此時,阿合馬聽到有人大喊:“那邊穿紫袍的就是阿合馬!”

  一聽這話,阿合馬看到自己的紫色絲綢袍子非常顯眼,立刻手忙腳亂的脫下,甩在一邊。同時拼命往人群里頭鉆。

  然而真金太子這次發難可是準備了許久,絕不會讓阿合馬逃跑。此時數千蒙古騎兵已經把這一帶給圍了起來。所有圈內的人只要亂跑,立刻格殺勿論。長槍刺入人體,弓箭射入人體。慘叫聲中,那些敢亂跑的人紛紛死去。看到局面變化的人都不敢亂動。只能跪伏在地瑟瑟發抖。

  這些人被一個個拉起來檢視,每個能躲人的地方都被仔細搜索。花了一個時辰,在一輛馬車下搜出了阿合馬丞相。在歡呼聲中,阿合馬被帶到了真金面前。真金看著自己長久以來的政敵終于落入自己手中,臉上涌動著興奮的表情。居高臨下的看著面色慘白的阿合馬,真金太子只想著在阿合馬求饒的時候怎么好好收拾這個混蛋。

  就在此時,阿合馬突然蹦起來,一口濃痰吐在真金臉上。接著阿合馬扯著喉嚨喊道:“真金我x你娘!你個xx養的xx!”

  各種污言穢語從阿合馬口中噴涌而出,既然到了沒什么好活的地步,阿合馬也再也沒有什么好怕的。

  真金太子身邊的人沒想到阿合馬竟然如此,立刻對著阿合馬下了毒手。阿合馬死的時候已經被砍了至少幾十刀,到底是哪一刀致命的,大家也分辨不清。只剩下阿合馬的尸體在地上的血污中躺著。

  真金啐了一口,“真是便宜了他!”擦掉臉上的東西,真金惡狠狠的說道:“把阿合馬的家人都找出來!”

  就在此時,遙遠的和林。忽必烈忍不住嘆道:“若是阿合馬在,現在就可以整理出到底有多少軍費可用。”

  在他身邊的皇后聽了這話,則柔聲勸道:“大汗,阿合馬肯定會趕來。等他到了之后再命他做事。然而現在眼前的事情,我倒是覺得應該先做了。”

  “你說什么事情?”忽必烈素來尊敬皇后,就開口問道。

  “郝仁的事情,大汗就準備放著不理么?”皇后勸道。

  忽必烈一時無語,他最初想要的只是讓郝仁老實些,那個大都留守使與其說是任命,倒不如說是警告。

  郝仁的做法完全超出了忽必烈的意料之外,他竟然真的趕來和林,請求回大都去。在忽必烈的印象里,郝仁絕非是這么一個憨直的人。這個郝仁難倒真的這么想救人,連他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顧么?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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