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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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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黃河兩岸的慘狀,用一句哀鴻遍野都完全不足以形容。

  根本就是易子而食,餓殍遍野。

  這都是要寫進史書里去的啊。

  弘晝緊捏住自己的雙拳,原本修整得很短很整齊的指甲,都已經扎進了掌心,滴滴鮮血從掌心滲出,弘晝卻毫不在意。

  堂堂大清,為何會落到如此境地?

  說實話,他弘晝并非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荒唐王爺,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自污,是為了解除當今皇上對自己的猜忌而已。

  他那首傳遍朝野的《金樽吟》,正是自己示弱于皇權的表現。(注1)

  然而這不代表著,他必須忍受眼前這種屈辱。

  這次來黃河賑災,是他主動申請的。

  實在是帝都的政壇風云,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乾隆已經登基十八年了,那些原本不由他來操縱的權力,他也在漸漸收回。

  然而母后不知為何,總把那些原本理所當然應該屬于皇上的權力,緊緊地攥在手心里。

  外人不知道,還以為是太后專權。

  然而弘晝很清楚,自己的母后并非一個嗜權之人,她早就想頤養天年了。

  不知從何時起,兩者之間的矛盾,漸漸明朗化。

  弘晝作為太后黨的領頭人,很多事本來也不是他說不去做就可以不做的。

  比如招攬江湖人士充做助力,這本身就是太后的主意,而在被皇上斥責之后,弘晝本身已經解散了大部分的實力,只保留了一部分精英和一部分新投靠無處安置的力量。

  然而太后的意思,卻是讓他繼續保持招攬力度,無非是手段得比以往更高明一些,讓別人抓不住把柄就好了。

  而這一切,都意味著他是在和自己的兄長打擂臺。

  他的這位兄長,自小聰明果敢,為人又謀算頗多,如果可能,弘晝真心不想和乾隆為敵。

  所以這次,他特地申請出來賑災,實則是想要盡快遠離朝堂紛爭那個可以吞噬掉人命的漩渦。

  然而沒想到,這黃河兩岸的一切,卻讓他看到了大清朝廷,那看似不可一世的國力權柄上,無可掩飾的破陋。

  一個號稱盛世王朝的國度,居然有成千上萬的老百姓在餓肚子,在易子而食……

  這還能說是盛世嗎?

  這根本就是亡國之兆。

  大明是如何亡的?

  黨爭耗盡了朝堂的元氣,外敵消耗了國家的精氣,而真正給大明致命一擊的,正是全國各地紛至沓來的。

  大明,并非亡,而是亡于流寇,亡于李自成,亡于張獻忠,亡于全國各地掃不滅,殺不光的反賊。

  這些反賊,本身都是辛勤勞作,含辛茹苦,只為了一口糧食而出賣全家勞力的老百姓。

  是饑荒,是貪官逼著他們走上了殺官造反的死路。

  這才多少年?

  一百多年,不過就是兩三代人。

  大清的上上下下,都把這種經驗教訓給忘了嗎?

  一雙堅定的手,扶住了搖搖欲倒的弘晝。

  沒有回頭去看,弘晝便道:“回來了?查實了嗎?”

  “查實了,河道總督高斌昏聵無能,屬下同知李焞、守備張賓等貪瀆治河銀兩,是導致這次黃河大災的直接原因。”(注2)

  此次決堤位置,居然是在黃河河套的蘭州一帶,這實在是高斌等人的罪責,要知道黃河下游河道變窄,歷年來決堤事故不斷,朝廷的治河費用大都用在下游較多,而這河套地區,自古有“黃河百害,唯利一套”的說法。

  這里地勢平坦,土壤肥沃,歷來都是華夏最大的糧倉之一,只要維持基本的養護,根本不至于發生災害,更別說這種百年一遇的災害了。

  這是在掘大清的根本啊!

  弘晝雙目通紅,渾身都在發抖:“查,查實了就抓,該殺就殺,一個也別放過!”

  幾乎是怒吼,讓弘晝身邊的那位老者渾身都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雖不是君王,卻有君王的擔當,可惜啊,晚出生了那么幾年。

  老者嘆了口氣,慨然應諾,垂手退下,出了軍帳大門。

  弘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

  他只有用這種類似于道家吐納的方式,才能平息自己的怒氣。

  這些該死的貪官,自己除了查處幾個領頭的,根本就無法打破整個貪腐的領域。

  若是,那個人在自己身邊,替自己出謀劃策,就好了。

  可惜。

  徐陽依然是一人一騎出了帝都,莊承留在帝都作為自己的耳目,比跟著自己更好一些。

  畢竟,自己還有很多秘密不能被人所知。

  包括莊承在內。

  嘖嘖,蘭州,徐陽搖了搖頭。

  從帝都趕赴蘭州,一路上最起碼也有三千多里地,自己這匹馬雖然不錯,不過每天最多也就能跑個兩百里地了,再快,那馬沒幾天就會廢掉。

  當然,可以去驛站換馬,不過這一路上誰知道哪里有驛站,走一路算一路吧。

  這樣一算,最起碼得十五到二十天才能趕到蘭州。

  好在弘晝是押運著糧草去賑災的,估計比自己還慢,雖然他比自己,要提前差不多一個月走,等他們到了,自己應該也不會太遠了。

  應該不會誤事。

  而紅花會的眾英雄,也不至于等弘晝一到就起事,這次行動,由于有了弘晝的介入,比起原先難度更大,他們也必然會花更多時間去籌劃整個行動。

  考慮到這些,徐陽策馬行進在官道上,倒也不急于一時。

  路再長,總有走到底的那一天。

  二十多天的時間稍縱即逝,三千里大道也到了盡頭。

  此時已經是九月初了,一路上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難走一些。

  自從踏上河套附近,路上饑民就一日多過一日。

  其慘狀,徐陽都不忍看下去。

  雖然他也多少帶了些糧食過來,但是實在沒能料到災情如此嚴重,除了保留了一些干糧給自己,其它都送給了路上那些看起來最為可憐的小孩子們。

  當然,也不能多給,只能給夠他們吃一頓的,給多了反而是害了他們。

  看著孩子三口兩口吃完了干糧,然后瞪著一雙渴望的雙眼盯著自己,徐陽每一次都必須狠下心來起身離開。

  因為周邊其他的饑民也在盯著他。

  小孩子如何能守住多余的糧食?

  這時候,人已經不是人了,為了一口糧食,他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相信紅花會的英雄們也在做著類似的事吧?

  只是這點杯水車薪,如何能救下成千上萬的災民?

  打探到了黃河大營所在,徐陽徑直策馬而去。

  注1:《金樽吟》,弘晝名篇,史學家譽為“救命詩”,表達了弘晝無心權位,只想及時行樂,醉生夢死當個荒唐王爺的心愿。

  原詩如下:

  世事無常耽金樽,

  杯杯臺郎醉紅塵。

  人生難得一知己,

  推杯換盞話古今。

  注2:乾隆十八年(1753年)蘭州大雨,黃河泛漲,沖沒房舍地甚多。

  十八年秋,河決陽武十三堡。九月,決銅山張家馬路,“沖塌內堤、縷、越堤二百余丈”,南注靈、虹等地,入洪澤湖,奪淮而下。決后乾隆帝以尹繼善任南河總督,遣尚書舒赫德偕白鐘山馳赴協理。時同知李焞、守備張賓侵吞工款,為學習布政使富勒赫所劾,查實后問斬,任河道總督多年的高斌及江蘇巡撫、協理河務張師載坐失察之罪,“縛視行刑”。冬,決口塞。

  本文內將決堤時間略提前了一些,到了六七月間。

  另:備注都不計算在更新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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