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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薰渠與小紅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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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彬瀚沒有找到寫真集,但雅萊麗伽說船上曾經有幾本人魚的寫生畫冊。它們的尺度過大,以至于在莫莫羅上船后荊璜就把它們扔進了倉庫里。

  他認為自己有必要批判性地研究一下那些畫冊的尺度到底有多大。

  莫莫羅領著他去了倉庫。那是在艦橋后方的復雜廊道最深處,位置偏僻,甚至還積著灰。這讓羅彬瀚特別吃驚,他以為宇宙飛船這種高科技應該是處處纖塵不染的。

  “啊,因為倉庫這里很少打掃。”莫莫羅說,“玄虹先生不讓我去做清潔,他好像也不讓∈靠近這間倉庫,所以就完全荒廢了。”

  羅彬瀚立刻精神十足。他對畫冊尺度的期待更高了。出于安全考慮他問道:“這里邊沒什么危險的東西吧?”

  “好像都是玄虹先生不用的雜物。”莫莫羅答道。

  羅彬瀚放心了。他把莫莫羅留在外面,獨自進入倉庫內部。里頭燈光明亮,空間空曠,直到他按下某個按鈕,墻壁綻開表層外殼,從中落出許多架子。羅彬瀚很快發現那些架子上的儲物盒里都是些令他摸不著頭腦的東西:裝滿紫色珍珠的玻璃罐、奇丑無比的章魚娃娃、刺繡精美的艷紅裙裝等等。

  他很快忘記人魚畫冊,開始琢磨那套裙裝和荊璜之間的故事。正當他盡情發揮想象時,墻角架子上某個大家伙吸引了他的眼球。

  一臺沉重巨大的金屬機器。它的造型粗糙而笨重,外殼質地酷似黃銅,嚴重缺乏外星科技的精密感。當羅彬瀚走近時,發現機器頂部的金屬銘牌還刻著阿拉伯數字,看上去像個日期——按他老家的時間算那不過就是三年前。

  ”我是你就不會靠近那臺機器。”有人在他背后說。

  那絕對不是莫莫羅的聲音。羅彬瀚猛然扭頭往身后瞧。在落下的兩排架子中間站著一個年輕女孩,她穿著件寬敞的深紅外套,外套的連帽遮住了她的眼睛,只露出半張平靜的臉。

  羅彬瀚注意到這女孩的帽底垂落下幾縷黑發,而且相貌和身材都很亞裔。他轉過身體,一邊朝門口挪步一邊問:“您哪位?”

  “我是倉庫的管理員。”女孩回答。

  “您走路挺輕的哈,”羅彬瀚說,“女俠您這輕功是哪兒學的?”

  女孩嘴角露出復雜的微笑。她突然揭開自己的兜帽,在那下面是張稍顯憔悴的臉。她的額頭偏高,眼眶微陷,容易使人覺得她抑郁不樂。

  “您對我的情況有所誤解。”她說。

  羅彬瀚看到她的身體變成了半透明的虛像。“……日哦,”他說,“女俠您冷靜點,我們無冤無仇啊!”

  幽靈般的紅衣女孩仿佛覺得很有趣般揚起了眉毛:“這有待商榷。”

  羅彬瀚忽然覺得她有點眼熟,說不定是像自己哪個親戚家的孩子。他的親戚實在太多了,一時間也數不完。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外星飛船上怎么會有女鬼呢?

  “我不是鬼怪或者幽靈。”女孩說,“我是……”

  她頓了一下:“一些數據。”

  “信息集合體心智分流支?”羅彬瀚試探著問。他自己都佩服自己能說完這個詞。

  紅衣女孩又露出那種奇異的微笑。“從某種層面上而言,是的,先生,我是人工智能。”她說,“但和負責開船的那位先生不一樣,我們的原理不同。”

  “你們還分性別嗎?”

  “或許沒那么嚴格。”女孩說,“你希望我用男性的形象來和你交流嗎?”

  羅彬瀚趕緊搖手:“不用,這整挺好的,別改了。女俠怎么稱呼?”

  女孩陷入短暫的沉默。她把手伸向旁邊的架子,首先是指尖觸碰到金屬表面,看起來就像是她要把手臂撐在架子上——但旋即那手臂的虛像就穿過了實體,毫無阻礙地伸到了柜子另一面。

  她把手收回來,插進紅色外套的衣袋里。“李理,”她說,“我叫李理。”

  在一個很短的瞬間內,她的名字讓羅彬瀚腦袋里的某個區域起了反應。那是種微不足道的既視感,就像人偶然走入陌生街道時靈機一動,以為自己很早以前便已經歷過相同的場景。這種記憶錯覺對任何人都不稀奇。

  羅彬瀚不相信緣分,不熱衷人工美少女,也不是很在乎這種錯覺。尷尬之處在于他不好意思問對方這倉庫里有沒有大尺度人魚畫冊。

  他只好問起別的東西,像是手邊的珍珠罐或者泥偶,結果李理似乎也不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歷。她的責任就是看著倉庫,且只看著倉庫,此外其他區域都由那位多嘴饒舌的∈負責運行。

  “你就是一純倉管。”羅彬瀚總結說,“星級挺高的吧?”

  李理不置可否地微笑。她像是帶著點自嘲意味地說:“我不擅長身擔重任,尤其是在遠離地面的時候。”

  “那你們會無聊嗎?”羅彬瀚突發奇想地問。

  “不。”李理說。

  “我看那大總管哥們就挺閑嘛,一天到晚問個不停,難道不是給憋的嗎?”

  “這是原理差異,先生。”李理說,“∈先生是一個純粹的、無藍本的信息集合體,不按照任何既有的人格數據固定。他前一秒模擬的思維邏輯并不貫通至后一秒,任何主觀性意見在他那里都是相對而善變的。”

  “啊?”羅彬瀚說。

  “他像一個嬰兒,模仿任何自己看到的成人。”李理重新解釋說,“他所表現的一切人格不代表其本身的個性,那只是一種非連貫的模仿行為,取決于他剛剛被輸入的信息。因而回到你最初的問題,先生,信息集合體不會無聊,它們只是在有些時刻表現出物質生命體無聊時的狀態和行為而已。”

  羅彬瀚陷入了深邃的思考。他不知怎么想起了周雨的青梅竹馬做的炒蛋。它看著像黑炭,聞著像黑炭,吃著也像黑炭,但周雨堅持宣稱那是炒蛋。

  “行吧。”他說,“那你會高興嗎?”

  他已準備好迎接新一輪的“黑炭是炒蛋”,但這次李理沒有立刻回答。她抬起半透明的手,在自己眼前緩慢地轉動著。

  “我不知道,先生。”她說。

  他們繼續聊倉庫里的東西。羅彬瀚頗震驚地發現自己挺喜歡和這個倉管交談,或許因為李理是他登船以來行為最無害而說話最條理清晰的一個。

  當他們開始評價那個奇丑無比的章魚娃娃時李理說:“我很好奇你來這兒的動機,先生。”

  羅彬瀚已經知道對方的性別只是假象,但仍然有點拉不下臉。他故作鎮定地說:“我來找個寶貝。”

  李理看了他一陣子,然后露出某種富含深意的微笑:“我建議你去右手邊的角落找找。”

  羅彬瀚想問個清楚。但這時倉庫的門驟然打開了,外頭探進莫莫羅的腦袋:“羅先生,您還在找東西嗎?”

  “唔。”羅彬瀚含糊其辭地回應。

  “您一個人站在那里干什么呢?”莫莫羅問。

  羅彬瀚轉過頭。他發現站在架子中間的李理已經消失了。

  這種鬧鬼行為令羅彬瀚感到非常不滿,但他的意見并未持續太久。他在右手邊的架子角落里搜到了一個相當陳舊的密封紙盒。

  盒里塞滿了人魚寫生畫冊和美女寫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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