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維可不是說假話，要是這個王五郎真把自己玩死了，他真得到地府去要人。
這就是個神人，研究熱氣球，卻鼓搗出一大堆東西出來。
不過，只能說是他命好，在沒有任何基礎的情況下，只靠一點點的試錯，一種一種的嘗試，就研究出這么多的東西，而且他還能活下來，這簡直就是個奇跡。
想到這兒，趙維再一次看向王五郎，第一次好好審視著這個看上去很猥瑣的中年人。
黝黑、精痩、邋遢，一雙大手已經被各種酸液和亂七八遭的東西侵蝕的不成樣子，眼神里透著茫然，只有說到他感興趣的東西才會現出神彩。
結合他之前的經歷，你很難相信，一個種椰子的老農會在幾年時間里，生生把自己變成這個時代最牛的化學大師。
是的，現在什么趙友欽，什么劉德柔，在他面前，就是個弟弟！
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有他的化學經驗更為豐富，就這么一個已經瘋魔的人，用身后的兩口大鍋創造了堪稱神話一般的成就。
趙維突然有一絲明悟，原本他以為，科學需要的是基礎的。基礎到了，很多東西就自然而然地會呈現出來。
可是，他現在發現，他好像想錯了，那只是他的一廂情愿。
事實上是，科學的進步，不光要基礎，還需要一點瘋狂，一點執著，還有一點運氣。
正是這些瘋子，才開創了科技的新時代。
正如維薩里，為了解剖學偷尸體，帶著學生去盜墓。
正如富蘭克林，在雷雨交加的夜里，放起風箏引雷霆落下。
正如固特異為是硫化橡膠而傾家蕩產。
而除了這些發明固體炸藥的諾貝爾，研究放射物的居里夫婦還有被絞死的希帕蒂婭被處以火刑的布魯諾和哥白尼。
哪一個不是為科學而瘋魔的存在？
朝聞道，夕可死矣！
也許這才是這個時代最缺少的精神。
眾人在趙維身后默默地站著。
其實，直到此時他們也不知道這個熱氣囊升空還有王五郎那些亂七八糟的發明，到底有什么實際的用處。
只是，寧王的眼神已經變了，變的無比凝重變的讓人心生畏懼。一時之間大伙兒沒人敢上前，也沒人敢問。
良久，趙維突然出聲，“王侍郎！”
王仲林一聽，疾步上前“下官在，殿下有何吩咐？”
趙維深吸了口氣“調派五十工匠，把這里重新平整改建。全部要磚石結構，用最好的材料、最快的速度按王五郎的要求來建。”
“一個月內我要看到新崖山最好的試驗室立在這里！”
王仲林心頭一跳卻不敢多問，“下官領命！”
趙維繼續道：“另外，挑選工部最好的機械匠人、丹術道人，各十人，給王五郎做副手。”
“算了，王五郎，明天你自己去工部挑人。除了亦思馬因這個級別的，以下人手，你隨便挑！”
“這”王五郎整個人都懵了，“我..我雇不起。”
趙維，“明天你就雇得起了！另外，你需要什么原料，列一個清單，直接找王侍郎要，經費不設上限！”
“不用擔心別的，朝廷給你出錢，但朝廷不占有你的成果，所有專利還是你自己的。朝廷要是用，也會從你手里再買過來。”
“這些，算是本王給你的獎勵。朝廷還有一波獎勵，要你先把熱氣球給我造出再說。”
王五郎登時下拜，“草民謝殿下啊！！”
“殿下放心，只要有材料，給我五天...不，三天就行！三天之后，殿下再來看咱的熱囊上天。”
“好！！”趙維重重點頭，“三天之后，本王必到！”
從王五郎那里出來，趙維依舊走在前頭，身后跟著一眾朝臣。
趙維本來還想再呆一會兒，看看還能不能挖出別的有用的技術。
王五郎的心思全在熱氣球上，可能有的東西弄出來了，他自己都沒當回事兒。
但是，那確實就是個癡人，與趙維約定之后，高興壞了，根本就不管一院子的相公王爺，自顧自的去羅列清單，準備要大干一場了。
人到這了這個地步，已經純粹到幾乎冷血了，趙維不忍心打擾，便帶人退了出去。
回城的路上，馬小乙做為趙維身邊最近的人，不由靠了過來。
“四哥，這個人很厲害嗎？那個熱囊有什么大用？”
“有什么大用？”趙維瞥了他一眼，“他一個人，頂十萬兵馬！”
最少的，可能更多。
他不但把熱氣球弄出來了，還把氫氣弄出來了，把用于密封的熟橡膠也弄出來了，直接研究飛艇都可以了。
你們知道啥叫空軍不？知道啥叫航空運輸不？知道啥叫掌握制空權，無差別轟炸不？
藐視了一下無知的馬二爺，趙維轉頭看向張世杰，“太尉！”
“嗯？”張世杰應聲，“殿下有話說？”
“沒什么。”趙維滿臉賣弄之色，就好像那個熱氣球什么的，是他弄出來的一樣。
“問太尉一個問題。”
“請講。”
“如果太尉在戰場上遇到一隊飛在天上的兵，你的箭矢火炮都夠不著，人家卻能從上而下的扔炸仔兒，就落在你頭上，太尉覺得怎么樣？”
張世杰先是一怔，隨后眼珠瞪的溜圓，猛然想到了什么。
回頭看了看王五郎那個破窩棚，再看看趙維，“殿下是說”
“對！”趙維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直娘賊！”張世杰汗都下來了，臉色更是漲紅，站在那愣了半晌。
“來人！”猛然叫人。
“傳我將令，調一營...不！一軍之力，守衛四方，任何閑雜人等不得靠近王五郎家百丈范圍。”
“乖乖！”張世杰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殿下這回還真撈了條大魚啊！”
其他人看這兩人一驚一乍的打著機鋒，皺眉想了想趙維說出來的話，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
陳宜中狐疑道：“看來..這個王五郎還真是個寶？”
“呵呵。”趙維干笑。
何止是寶？現在能讓他們認清王五郎價值的，也只有這個熱氣球。
但是，他的貢獻可遠不止如此，哪一件不是驚世之作？
調侃性地看著亦思馬因，“記住！禁欲哦！”
“我”亦思馬因心里好苦，好倒霉。
真禁欲？
不過，禁就禁吧！一個椰農都能干成那么大的事兒，他這個大宋首屈一指的大科學家，還能落于人后嗎？
蒸汽機，必須馬上搞出來。
說實話，今天看到王五郎，亦思馬因也不是沒有感觸，他隱隱覺得，自己這日子是不是過的太安逸了？
曾幾何時，他覺得自己也應該是王五郎這樣的人，為了理想不顧一切，不瘋魔不成活。
可是，好日子過的久了，已經磨掉了激情。
老亦覺得，他也得變一變了，否則，蒸汽機無望。
等到自己也拿出驚世之作，再提享受也不遲。就像王五郎，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地步，卻是一朝得道，后世榮華不愁了。
想到這兒，不由感嘆：“殿下對我們匠人真是沒得說，那王五郎所得榮耀，連我都有些羨慕了。”
“羨慕？”趙維撇嘴，“有什么可羨慕的？看向遠方，真正的榮耀還沒給他呢，只眼前這些...不夠！”
“是不夠啊！”張世杰插話，他隱約感覺到了什么，“要是真如殿下所言，賞什么都不為過。”
與趙維相視一笑，這一刻，張世杰似乎明白了趙維的用意，明白了專利司，明白了他對匠人的投入。
這確實是一股一直被忽視了力量，寧王是有遠見的啊！
回到城中，趙維沒再去專利司，也沒再看名錄中是否還有其它收獲。因為他已經不擔心了。
王五郎是第一個，也絕不是最后一個。專利司一定能收獲更多的成果，只要拭目以待便可。
他去了一趟皇宮，讓趙昺召集了一眾相公。
眾人討論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三天之后，滿朝文武齊聚城外的王五郎住所。
與三天前不同，此地已經變成了大工地。工部的效率還是很高的，基建已經開始。
只是中間的那個破窩棚還沒拆，王五郎不讓，新房蓋起來之前，誰也別想動他的窩棚。
另一處不同，就是窩棚前，鋪陳著一個龐然大物，正是大宋版的熱氣球。
其實，和后世的水滴狀熱氣球沒什么區別，只是略小了一點。下面是吊籃，還有配重。
當王五郎親手點燃火油噴燈，熱氣球緩緩鼓了起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已經從趙維，還有張世杰口中，知道了這玩意的重要性。
一旦成功，再加以改進，那將是顛覆性的。
而王五郎也沒讓眾人失望，畢竟其它環節都已經胸有成竹，只是加熱空氣的燃料需要印證，而且十有八九不會出問題。
熱氣球由他親自超控，緩緩豎起，慢慢離地。
雖然最后只飛了三五丈高，便被地面的繩索拖住，無法再高飛。
但這畢竟是原型，只具備升空能力，還無法操控方向和進行動力飛行。
不過，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了。
趙維不知道這是不是人類第一次利用工具染指天空，但知道這絕對是創舉，值得銘記的創舉。
王五郎也是興奮不已，為了這個東西，他幾乎是傾盡所有，終于...終于成了，他飛了起來！
當噴燈中的燃料耗盡，熱氣球緩緩落地，這個挨板子都是笑呵呵的漢子，已經是淚流滿面。
一下地，便幾乎是撲到趙維面前，大拜不起。
“謝寧王！謝殿下！！圓了五郎的執念！”
一眾相公們看著他，卻是不說話。
而趙維親自將其攙扶而來，向身后一指，“請！！”
王五郎一怔，不知道寧王要干什么。
卻見朝臣們讓出一條通路，而就在通路的盡頭，破院之外，停著一頂八抬華美大轎。
“請上轎！”
“這”王五郎更是不解，頭腦發懵得被眾人簇擁坐入轎中。
而更讓他頭皮發麻的，還在后面。
等他上了轎子，尊貴無比的寧王殿下與大宋的頂梁柱太尉張世杰，卻是站在了大轎之前的轎夫之位。
王五郎似乎想到了什么，差點沒從轎子上摔下去。
“這...這可使不得！”
趙維卻是根本不聽，與張世杰一右一左，領轎夫六人，一聲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