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就被本座惹生氣了?”
某處湖畔高樓,有一襲紫衣負手,邊把玩紫氣小葫蘆,邊瞅著池淵中那抹純青琉璃色,此時輕呵了一聲。
聽不出情緒喜怒,但帶著淡漠玩味。
樓頂安靜片刻。
“……這才哪到哪,那以后……豈不是要與本座絕交……”
劍靈輕輕呢喃了聲,搖搖頭。
下一剎那,這道極高的紫衣纖影一躍而起,踮腳立與欄桿上,低頭看著下方趙戎化為的那抹純青琉璃色,一笑。
它修長手指輕挑,打開手中紫氣小葫蘆,朝下方抖了抖。
一道道細長飄渺的白氣,宛若流水一般,從葫蘆口留下,在空中劃出一條筆直白線,直入下方平靜池淵之中。
頃刻間。
滿淵惡蛟狂暴,滿湖之水沸騰。
樓頂,有劍靈笑吟。
“龍鯉入池淵,一往何時歸?”
趙戎此刻的感覺很奇妙。
他的落水未有蕩起一片水花。
這當然不是代表他的跳水技術高超,自帶水花消失術之類的。
而是他的身體剛剛接觸水面的剎那,便有一陣輕盈感襲上心頭,身體似乎發生了什么奇異變化。
只是還沒等他來得及觀察,轉瞬間便徹底入水了。
就宛若一片薄紗落入水中,然后像糖果般迅速融化。
而當入水之后,趙戎變察覺到了很不對勁。
他似乎變成了一片似液似氣的物質,融化在了水中,輕若鴻毛,沒有個固定形態,顏色是……
那日在歸的一滴心湖之水中,見過的那抹難忘顏色。
玄青琉璃色。
趙戎此時就像一滴落入水中的紅墨水,只是顏色不同。
而他這顏色是如此的耀眼。
福至心靈一般,趙戎突然感受到了下方深不見底的潛淵之中,有一雙雙井口大的森血之目,正暗中打量著他。
仿若原始山林中的餓虎藏在草叢之中,悄悄窺探著水邊飲水的小鹿。
蠢蠢欲動,伺機暴起……
不過很快,趙戎便發現,它們無法奈他何。
這藏在潛淵里的九九八十一頭惡蛟,似乎被某種力量限制住了活動范圍,只能在陽光照射不到的漆黑淵底徘徊嘶吼,始終無法靠近上方清澈的湖面。
它們不時的在黑暗潛淵中昂首,欲上浮,然而又被上方奇異的水波壓下。
于是只能不時的憤怒探爪,去撈抓著上方的事物。
可惜這些都只是徒勞無功之舉。
這惡蛟單單一條出現在其他天才修道種子們的心湖中,都能讓他們肝膽欲裂,大道斷絕一半。
然而此刻,這座奇藝的心湖池淵之中,九九八十一條惡蛟竟似被鎮壓似的,與上方的清澈湖水之間,有一道涇渭分明的界線。
這條警戒線在平湖水面下的約莫三十丈距離。
似乎恰好是湖上的陽光所能照射到的極限距離。
是光與暗,濁與清的界線。
惡蛟們無法逾越。
被死死按壓。
這應該就是之前趙戎發現這座湖水奇藝的原因之一:
湖底滿是猙獰惡蛟,會面卻平靜如鏡,不起絲毫波瀾。
此時,還沒等趙戎松一口氣,繼續好奇觀察。
突然。
他上方的水面上,似乎又落入了某種東西。
剎那間,湖水沸騰了!
就像一鍋被煮沸的油水。
吼————!
嘶啊————!
潛淵中八十一條惡蛟猛烈翻騰起來,沖擊著那條隱隱劃立的警戒線!
昂首,揮爪,甩尾……
這剛剛掉入湖中的白色東西,似乎對他們有著無比的吸引力。
趙戎目睹了下方一張張貪婪的可怖面孔。
很快,這白色事物沉入了湖下,穿過了那道光暗的界線,落入了潛淵之中……
趙戎聽見了嘶吼聲更甚了。
潛淵中的惡蛟們蜂擁而上,瘋狂下潛,去爭奪那入淵的白色事物。
就像饑餓了三天的豺狼,在爭奪一口最鮮美的血肉。
于是。
只有廝殺起來。
潛淵深處黑暗一片。
只能隱約看見某些惡蛟翻騰時露出在警戒線附近的部位。
隨后……黑暗中便是升起些鮮紅的血。
點點塊塊模糊破碎的血肉偶有浮起。
伴隨著讓人心顫恐慌的嘶吼聲……
趙戎微愣。
嗯,按照正常劇本,這些惡蛟不是該來一擁而上的群毆他嗎,怎么自己打起來了,還有,剛剛那些白色事物是什么……怎么感覺有點熟悉的氣息……
正在這時,下方的嘶吼漸漸平靜下來。
突然,那些蛟身上模糊鮮血淋漓的傷口上,那些浮在水中的破碎血肉中……隱隱有某些東西在滋生醞釀……
很快。
有一陣奇異的波瀾從下方黑暗的潛淵中悠悠蕩起,來到了近水面處,在趙戎還沒來的急反應的時候,觸碰到了狀態融化狀的他。
然后。
趙戎融化無狀的魂體凝聚了起來。
在這股來自潛淵的奇異力量下。
形狀似……
龍鯉。
一條純青琉璃色的龍鯉出現在了靠近湖面處。
趙戎起初又一種被掐住喉嚨的窒息感,旋即像是被人突然松手,遞上了一個充足的氧氣罩,無比舒暢的大口緩過氣來!
舒適無比。
然后等他察覺到他便為了一條龍鯉,或者說,他擁有了龍鯉的視野。
趙戎好奇的朝下方潛淵看去。
只見那一條條惡蛟再爭奪完某物后,帶著一身血氣再次回到了警戒線附近,森然的血目投來……
這一次。
它們看向上方這條純青琉璃色龍鯉的眸光,陡然炙熱了起來。
除了這些變化外,趙戎所沒有察覺到的是,這座湖面清澈的池淵,在這次小風波后,似乎……
渾濁了一分,暗灰了一分。
只不過變化極小。
那道鎮壓潛淵惡蛟的光與暗,清與濁的警戒線,依舊涇渭分明。
就在趙戎隱約出神,感受著奇異身體的怔神間。
“喂,還發呆走神呢?本座和你怎么說的,別試圖沉迷于理解這心湖里的所有景象,呵,可別沉浸其中,再也回不來了……”
有人在他耳畔忽然斥喝了句。
趙戎猛的回神。
突然視野中,他像是靈魂被從這條純青琉璃色上抽離了出來似的。
趙戎倒仰著,墜入了下方惡蛟伺服的潛淵。
姿勢宛若無助的墜崖者。
張開嘴,卻是無聲……
夜深。
祭月山下的荒原。
某處寬敞的帳篷內,漆黑一片。
一支熄滅的蠟燭前,端坐的漆黑身影上,突然亮起一雙眸子。
瞪的極大……
“啊……呼呼——!”
趙戎猛睜眼,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撐地,劇烈喘息著。
不多時,墜入深淵的窒息幽閉之感隱隱退去。
“他娘的,老子是不是差點被那些畜生吃了……”
饒是一向堅持溫文爾雅原則的年輕儒生也忍不住罵了句娘。
主要是剛剛的那個‘夢境’太真實了,哪怕他一直提醒自己這只是個夢境,而且還是在他自身的意識心湖里,他才是老大。
然而潛意識里還是沉浸了進去……
趙戎喘了會兒氣,左右看了看黑暗的帳篷內,寂靜無聲。
而他,身子已經被冷汗浸濕透了。
片刻后。
趙戎重新換了身干凈溫暖袍子,點起了身前的蠟燭。
他一邊拿毛巾擦拭著頸脖間的汗水,一邊緩神下來,凝神在心湖中道:
“你給我出來,剛剛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歸的輕笑聲如約而至。
“剛剛不是趙大公子要在心湖潛淵大戰八十一條惡蛟嗎,嗯,說實話,本座活了這么多年,還真沒見過像趙大公子這么威猛的修士,敢在心湖中與池淵兇物們硬剛。”
它想了想,“嗯,估計連你們儒家圣人都不敢,也得避其鋒芒,選擇其他修心法子,而趙大公子果然不一般。”
面對劍靈的嘖嘖稱奇與夸獎,趙戎抿唇不語。
果然,下一刻,它話鋒一轉。
“不過剛剛趙大公子后來的表現好像有點從心啊,猶猶豫豫的干嘛,直接下去潛淵和它們痛痛快快的干一架啊,搞得本座在樓上看的無聊。”
毒舌劍靈反諷。
趙戎不理,皺眉道,“你丟了什么東西下來?是你干的吧?”
說著,他突然張開五指,接著昏暗的燭火,看了著手掌,面色古怪了起來。
身體此刻的變化讓他有點又驚又喜……
“呵,不是見你畏畏縮縮不下去,本座好心好意幫一下你嗎,然后就倒了一些……本座收集的龍氣下去。”
“龍氣?!”
“嗯,你之前喝了那么多正冠井水,說實話,太浪費了些,很多都沒有被吸收轉化。”
劍靈撇撇嘴,“不過這次本座教了你這套界外功法,與你身體的化蛟異變十分契合,以后的井水龍氣不用再鋪張浪費了,本座幫你全部投入心湖池淵即可。”
“嘖嘖,從剛剛來看,那個界外武夫的功法,確實很適合此時的你。”
趙戎皺眉,盯著前方燭火,消化著歸的話語。
一時間無話。
帳篷內安靜下來。
趙戎思索了會兒,握拳,主動道:“剛剛到底是怎么回事……”
歸懶洋洋打斷道:“你先把那三杯井水喝了,本座把這三份龍氣先投入心淵,先把正事辦完,等會兒再閑聊。”
“不行。”
趙戎搖搖頭,面色認真:“你先說。這是本公子的修行,被整的不明不白的,豈不是很沒面子?”
語氣不容拒絕。
他看了眼身前三只竹筒,伸出手掌,輕輕按在了上面。
不敢再喝了,怕漲的太快……爆體。
歸笑了笑,“呵,面子……”
年輕儒生細細感受了一番體內丹田,垂目道:
“前幾天才剛入的扶搖境,今夜前,我還是剛入境沒有穩固下來,結果現在……我已經穩穩步入扶搖前期了,甚至中期好像都快了。”
劍靈聞言,輕笑一聲,悠悠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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