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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花萼樓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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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嗣業稍稍地偏回頭去,看到了身后的陳希烈,此人的臉上是木然的表情,就好像這件事跟他沒有關系似的。再看李林甫,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狡黠的笑容,這家伙早已做好了準備,就是要看自己的笑話。

  他心中抵觸在這個場面中表演,這不就等于是耍猴么,因為有人帶著看猴戲的目光來看他。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應該舍棄臉皮,想當官還要什么臉啊。

  他躬身叉手說話:“臣的疏勒舞學的不太好,不過陛下,臣曾經遇到過一個從遙遠的澳洲來的商人,從他那里學了一段曳步舞,請圣人和娘娘觀瞻。”

  “哦,”李隆基抬起眼皮顯得很好奇:“我的梨園里擁有來自大唐周遭所有僚屬的舞種,從未聽說過什么澳洲,更沒有聽說過什么曳步舞,你給我演跳一個。”

  這曳步舞存在的時代和盛唐相隔了一千多年,皇帝當然沒有聽過。有人說舞蹈中包含了無數的信息,他是否能夠看出這舞姿的格格不入。

  李嗣業腦海里回憶他在路途中訓練的段落,同時腦補了一個伴奏樂,開始揮動手臂踏步,跟著他心中的節奏,前腿踏下,后腿倒滑,兩條腿踢動著前擺,節奏也逐漸生動起來。

  皇帝張圓了嘴巴,可能他心中的潛臺詞是:這到底是個啥?為何如此詭異或者他腦海在苦苦思索,到底有什么樂器能夠配得上這樣有力的舞蹈。

  當他開始雙腿交錯跳動又逐漸轉移到滑步時,圣人已經手扶著膝蓋打起了節拍,楊玉環則捂著嘴發出了歡快的笑聲。他的腿上確實有強烈的節奏力道,給人一種歡樂跳脫的美感,特別在典雅柔和的宮廷舞蹈的熏陶下成長起來的李和楊,他們接受所喜愛的胡璇舞就已經足夠有力量而且奔放了,但這種雙腿各種踏擊跳動的勁頭,不但遠勝胡璇,也遠遠超過了連草莽人士都喜歡的踏歌。

  皇帝連忙對宦官袁思藝招手道:“快去,快把朕的羯鼓拿來!”

  太監連忙奔到殿后,抱著一個羯鼓跑出來送到皇帝面前,李隆基接過鼓帶后把帶套到脖子里,雙手跟著李嗣業的腳步點開始拍擊。

  花萼樓的二樓陷入到歡快與尷尬共存的局面中,李嗣業跳得滿頭是汗,李隆基雙手擊鼓意氣風發,楊玉環躺靠在貴妃榻上輕輕擊掌又笑得樂不可支。

  尷尬在于陳希烈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感覺不到歡快,若是強行發笑,無異于得罪了李林甫。李林甫表情冷漠仿佛看透了一切,將軍求利的癲狂,皇帝愛舞的失態,妃子嬉笑的無禮在他眼中成為失去法矩的荒誕。高仙芝則感到心酸又難以置信,他眼中的李嗣業是個端正得體的下屬,他實在是不相信他竟然能崩掉人設,怎么會逼到這個份兒上跳出這樣怪異的舞蹈?

  李嗣業終于停了下來,汗水從他的額頭上不斷往下流淌,叮叮滴落在地板上。皇帝放下羯鼓對宦官袁思藝吩咐道:“快給李將軍那一條絲帕擦擦汗,看把他給累的。”

  袁思藝端著托盤盛著絲帕上前,李嗣業叉手說:“謝陛下。”

  他從托盤中取走絲巾,抓著在臉上胡亂地擦拭。

  李隆基感興趣地問道:“李嗣業,這是什么舞啊?從哪兒傳來的?”

  “啟稟圣人,這是曳步舞,是從澳洲那邊來的商人教授給臣的。”

  皇帝似乎有無窮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又連著追問道:“澳洲在哪兒?不在我大唐統御之下嗎?”

  李嗣業回答:”陛下,它遠在大食以西,也在拂菻以西,距離磧西也有萬里之遙。”

  皇帝感慨地點點頭:“怪不得沒有使節往來,原來如此遙遠吶,你能為朕獻舞,朕很是高興。你回去對那些西域商人說,這樣的舞蹈多多益善,朕最喜歡看,也喜歡把他們收集在一起,博眾家之長,開創由朕親自編曲設計的舞蹈。”

  看人家這話說的,一聽就像是個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李嗣業取悅皇帝的同時感覺相當諷刺,皇帝拋棄了自己的本來職業,卻跑去做了藝術家。你要當藝術家也可以,能不能把龍椅把江山給先傳給下一代,到時候你愛干嘛愛跳舞誰管你?

  但他脫離不了皇帝的身份,他沒有了皇位就像沒有了安全感,他只有在這兩種身份之間難受地轉換。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當然應該,但是你在其位不謀其政,這就顯得太過分了。

  “李嗣業聽旨。”

  李嗣業連忙跪地拜伏。

  “舞跳的不錯,朕加封你散官為右威衛將軍,繼續領北庭節度使,加官你為梨園樂營將,到北庭上任之前,先去梨園做教習,把你會跳的這支舞,教給梨園中的立部舞妓們。”

  李嗣業深感意外又感到榮幸,沒想到還加封了一個梨園的樂營將,還要進去當跳舞老師,說實話咱這個僅僅有一點點舞蹈細胞的老師,該如何教學生們跳舞,他還真是拿不出手。

  “臣遵旨。”

  皇帝揉著眉心搖了搖頭:“朕還真是累了,你們先下去吧。”

  李林甫帶頭叉手道:“臣等告退。”

  他們緩緩向后退卻,站在立柱旁的宮女們拿起了竿子,將掛在藻井兩側的紗帳摘了下來,將帝王隱藏在了九重宮闈深處。

  他們從花萼樓的樓梯上下來時,李林甫停住腳步,朝跟著身后不遠處的李嗣業冷蔑地掃了一眼,這一閃而過的冷蔑幾乎沒有被人捕捉到,只因它實在是快得離譜,仿佛隱藏在云層之后的閃電,還沒有發生就逐漸消彌于無聲。

  李嗣業一直以為李林甫會走出來給自己一個言語警告,認為這才符合反派的行為,他作為一個大唐官場上的老大,說出任何隱藏恐嚇的語言和行為他都不會奇怪。

  可反常的是李林甫什么都沒說,除了那個冷蔑的眼神之外,他和李嗣業沒有任何交流,李嗣業甚至從那個眼神中都找不到對方對他的態度。

  一個時刻存在的老狐貍似乎沒有任何表態,他什么都沒說,也許就等于是展現了他的態度。

  當走出花萼樓的時候,高仙芝擋在了他的前面,神情中帶著幾分無奈和疏離。這種表情李嗣業見過,一個與你有利益相關的伙伴朋友,突然得知你有很多底牌沒讓他知道。別人都是與朋友交留三分,你卻留了七分,這就與虛偽相當接近了。

  高仙芝意味深長地說道:“我真心不懂的人有很多,今天卻又多了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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