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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又見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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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位天人境大宗師大打出手,早已驚動了西京城中的無道宗,只是澹臺云和諸王不在,誰也不敢貿然出城查看,只是嚴守城中。

  李如碃越過城墻之后,已經驚動了城中的高手,立時有人朝著李如碃掠來。李如碃此時如驚弓之鳥,不敢與別人照面,向下方落去,好在不遠處有一條河,李如碃直接躍入河中,潛至河底,然后屏住氣息,不求速度,小心翼翼地隨波逐流。

  如此行出數里,李如碃感覺沒有追兵的氣息之后,才緩緩浮出水面,剛好位于一座拱橋下方,頭頂磚石拱曲,苔蘚叢生。

  此時天色已黑,橋上橋下沒有半個人影,周圍夜色如墨,只能看到遠處有點點燈火,如同繁星。

  李如碃緩緩爬上岸來,歇息了片刻之后,以夜色為掩護,沿著河岸前行,春風陣陣,迎面吹來,讓他稍稍安心幾分。如此走了數里之后,兩岸不再濃黑如墨,初時燈火闌珊,漸漸繁密爛漫,勝如星河,燈火熾亮處,不時傳來琴瑟之聲,男女嬉笑之聲。

  若是李道通在此,自然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不過李如碃卻是有些懵懂,又走了一段后,河水到了盡頭,匯入一座小湖,在湖畔有一座華麗大宅,燈火輝煌,人聲喧嘩。

  不過這宅子的正門在另外一個方向,靠近湖岸的是后門。

  李如碃并不傻,正所謂燈下黑,此地倒是個極佳的藏身之處,于是他左右張望一番之后,翻墻進了此地。

  只是李如碃進來之后卻有些傻眼,這處華麗宅邸實是別有洞天,里頭曲曲繞繞,大院子套著小院子,宛如迷宮一般。他只好循著人聲走去,走不多時,就遇到一個半老徐娘的婦人。

  婦人見到李如碃,先是一怔,隨即便是一聲讓人身子發酥的嬌笑。

  李如碃衣著不俗,在雙槍集的時候,就被認成是哪家的公子,此時也不例外。而且他有氣機護體,雖然方才潛入水中,但全身上下仍舊十分干爽,也不見如何狼狽。

  婦人脆聲道:“這位公子卻是瞧著面生,難道是頭一次來?”

  李如碃面露尷尬之色。

  婦人見李如碃這般模樣,愈發篤定眼前少年是個初來乍到的雛鳥,不由一笑:“看來是讓妾身說中了,公子這是迷路了?”

  李如碃點了點頭。

  婦人素手一招,轉身走在前面:“請公子隨妾身來。”

  李如碃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跟在婦人身后,轉了幾轉,來到一條長廊之中,長廊兩側,懸掛大紅燈籠,搖光曳影,又生出幾分難以言說的曖昧氣氛。

  便在此時,迎面走來一個女子,讓李如碃一怔。

  到了此時,李如碃的記憶碎片也讓他隱約明白這是個什么地方,在這種地方,有女子是一件十分平常且合乎情理的事情,只是這個女子并非那種伺候取悅旁人的女子,而是客人的身份,甚至不屑于女扮男裝,可以說是十分另類且目中無人了。

  為李如碃引路的婦人見到這年輕女子之后,立馬避到一旁,彎腰低頭,十分恭敬。李如碃也隨之讓開道路。

  女子手持折扇,沒有任何表示,就這么向前走去,不過在經過李如碃身旁的身后,女子忽然停下了腳步,并且輕輕“咦”了一聲。

  這一聲,讓李如碃心中一驚,以為自己的身份被識破了,下意識地向那女子望去,卻剛好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先前李如碃因為怕露出破綻,離得尚遠,便低下頭去,此時才真正看清了女子的裝扮和相貌。

  只見她上身是玉色羅杉,下著白絹珠繡長裙,腰間再束一條白玉鑲翠織錦,兩只雪白纖細的皓腕露出袖口,左腕上是一只玉鐲,右腕上是一串銀鈴,手中還執有一把小巧折扇。

  尋常士大夫所用折扇,根據折扇的折疊多少不同,從十二檔到三十檔乃至四十檔不等,女子手中的這把折扇卻是只有九檔,顯得小巧玲瓏,以淡紫色漏地紗為扇面,可以隔扇窺人,掛蝴蝶扇墜,又名“瞧郎扇”。

  女子梳著未出閣女子的垂掛髻,容顏極美,丹鳳眼眸,眉黛如畫,嫵媚天然。

  這樣一個女子,像是從畫中走出的仕女,要讓少年郎們寤寐求之而不可得,又像是山野之間的狐兒修煉成精,幻化成人形之后,踏足萬丈紅塵,游戲人間。

  女子對上李如碃的視線,微微一笑,眼中水光流轉,未語含情,李如碃只覺得那一雙眸子直有勾魂奪魄之能,心頭大震,慌忙低頭,卻聽那女子說道:“你叫什么名字,竟像我的一個故人。”

  李如碃猶豫了一下,

  回答道:“我叫李如碃。”

  “李如碃。”女子微微一怔,“春秋皆度,百歲乃去,謹道如法,長有天命。你是李家之人?”

  “是。”李如碃硬著頭皮道。

  女子揮手示意那婦人退下,然后上下打量了李如碃片刻,忽然問道:“你與李玄都是什么關系?”

  李如碃臉上頓時露出驚懼之色,雖然他很快便刻意遮掩,但還是沒能逃過女子的雙眼。

  女子按下心中疑問不表,也不為難他,又問道:“你一個李家之人,不在齊州待著,跑到西京城來做什么?”

  李如碃老實回答道:“我是被別人強行丟過來的。”

  “這倒是奇了。”女子生出幾分好奇之心,“把你丟過來的女子是什么模樣?”

  棲霞山一場大戰,只有儒門和道門之人在場,沒有旁人觀戰,這也在情理之中,兩虎相爭,哪容得旁人在旁邊漁翁得利,若真有第三方勢力,雙方非要先聯手將這第三方勢力除去不可。而李玄都和龍老人交手時的威勢極大,就是儒道之人也是一退再退,不敢過于靠近,故而后來發生的種種事情,只有當事之人清楚,其余人卻是無法得知,只是大概知道儒門和道門在齊州有過一場大戰,未分勝負。

  李如碃道:“那女人厲害得很,有四條胳膊,不過被一個老頭打斷了一條胳膊,現在只剩下三條胳膊了。”

  這話乍聽之下,像是在胡說八道,可偏偏李如碃的表情認真至極,女子仔細打量著李如碃的眼神,就像一汪清水,清澈見底,沒有半點虛假。她自忖自己識人看人的本事頗有火候,少有人能騙過她去,就算有,也都是些經歷豐富的老家伙,少年人中只怕還沒有人能騙得過她,卻是不信也得信了。

  然后她再一細想,忽然記起澹臺云曾經提起過的幽冥谷經歷,臉色微變:“那人是不是叫巫咸?”

  李如碃搖了搖頭,說道:“我只知道有人稱呼她為‘大巫師’。”

  女子心中暗道:“是了,能被尊稱為大巫師,應該就是巫咸無疑,只是這少年如何與巫咸扯上了關系?”

  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久不曾露面的宮官。自從澹臺云決定進軍西域之后,就逐漸將西京的事務交到了宮官的手中,而她則把主要精力放在西域和牽制儒道相爭上面。宮官每日事務繁多,甚少離開西京,偶有閑暇,也只是來行院中逛上幾遭,沒成想剛好遇到了李如碃。

  在李如碃身上,宮官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覺,而且他的相貌,竟是與李玄都十分相似,就像年輕了十幾歲的李玄都。讓宮官甚是驚奇,差點要誤以為這少年是李玄都的同胞弟弟,只是李玄都無父無母并非什么秘密,就是養父養母也不在人世,這才讓宮官否定了這個猜測。

  宮官的目光落在李如碃胸前掛著的青石上面,皺了下眉頭,問道:“不知可否相借一觀?”

  李如碃隨著宮官的視線望向自己胸前的青石,猶豫了片刻,默默取下頸中青石,遞與了宮官。

  宮官接過青石,以指尖輕輕撫摸,沉默不語。片刻之后,她輕嘆一聲,又將青石還給李如碃。

  然后宮官合起自己手中的折扇,說道:“你隨我來。”

  說罷,也不問李如碃答應不答應,轉身便走。

  李如碃愣了一下,還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宮官身后。

  宮官七轉八繞,來到一個院子,這是她在此處行院長年包下的院子,里面住著一個她梳攏的粉頭。

  宮官帶著李如碃來到一間房前,推開房門,里頭燈火通明,內有屏風遮擋,然后就見一個女子從屏風后面繞了出來,雖是春日,卻輕紗半籠,露出兩彎雪臂。

  宮官偷眼去瞧李如碃,卻見李如碃面無表情,沒什么觸動,不由笑道:“原來你也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

  這倒是冤枉李如碃,雖然只要不提李玄都,李如碃大抵都能保持心如止水的狀態,但也有例外,比如初見宮官的時候,便讓他心神搖晃,此時之所以沒有什么反應,不過是曾經滄海難為水罷了。

  女子有些驚疑不定,不過還是向宮官和李如碃施了一禮。

  宮官吩咐道:“秋娘,你先去睡吧,我有話與這位公子說。”

  秋娘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兩人,宮官隨手拉過一把椅子坐下,然后示意李如碃請坐。

  兩人相對而坐,宮官抿嘴輕笑,不知何故,李如碃卻是有些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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