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看著秦羽為難的神色，他知道秦羽這話并不是什么托辭。
這定然是他還有什么難言之隱。
若是換做別的情況，蔡邕肯定是不會讓秦羽感到為難。
可現如今這事情已然牽涉到了自己十分看重的女兒，蔡邕也不得不放下一些顏面，想要想想辦法。
屋內三人之前還很是友好的氣氛一下子就有點冷了下來。
秦羽屬實感到有些尷尬，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像是楊修那樣的還簡單。
不過是等到日后，他再遣人送上一封書信給他父親楊彪，直說讓楊修不要跟著曹操就是了。
可是現在秦羽要面對的是蔡邕啊。
他難道要直接跟蔡邕說，你以后別把蔡琰嫁給衛仲道，順便別把你那不知道名字的小女兒嫁給羊氏。
要不然蔡琰就要被那該死的匈奴給擄走，十幾年后才能重歸故土。
這也未免有些太那個了。
蔡邕看著秦羽現如今臉上的這般神情，心中更是料定了秦羽知道些什么。
而且這事情對蔡琰而言極為重要。
于是他心念急轉。
既然這位秦縣令一直都不肯跟我明說琰兒的劫難，那我便不親自去問。
只讓琰兒出來與他相見，興許他見到琰兒之后，還會有什么新的變數？
蔡邕一念至此，便笑著朝秦羽說道：“既然縣君與我那小女有緣，不如我去叫小女出來與縣君見上一面？她們兩人也在這棘陽城中居住多時，吃穿用度，一切都托縣君的福，此時拜見縣君也是應該。”
話已至此，秦羽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應對。
好在蔡邕也沒有再過分逼迫，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且秦羽能清楚的感覺到，現如今這冥冥之中的歷史大勢都已經在被自己不斷的改變著。
這么下去。
以后蔡琰還會不會遇到那些糟心事也不一定了。
便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有這樣的考慮，秦羽便干脆應了下來。
蔡邕見狀大喜。
而此時還偷偷摸摸躲在窗外的蔡琰和蔡琬兩人則是一下子就慌了神。
快走！
此時她們兩人的心中都浮現出了相同的想法。
兩姐妹對視一眼，都有些驚慌失措。
那原本僅僅鉗在蔡琰手腕上的小鐵鉗現在已經徹底松開。
蔡琰趕忙起身，她彎著腰，盡力讓自己的腳步不發出任何聲音的朝著她們房間的方向走去。
可還沒等她走上幾步，便立刻就感覺到了有些不對。
那個原本應該跟在自己身邊趕緊一起跑掉的蔡琬竟然沒有跟過來。
她難道不怕的嗎？
蔡琰驚訝的扭頭看去。
她一回頭，就看到此時蔡琬正半蹲在地上，她顫顫巍巍的想要站起來，可每次當她想要用力的時候，都搖晃的根本沒辦法走路。
蔡琬一只手扶著墻壁，小小潔白的牙齒緊緊的咬著下嘴唇。
一張嬌俏可愛的小臉憋得通紅。
那雙簡直像是會說話一樣的靈動的大眼睛里幾乎都要涌出淚來。
抽筋了！
蔡琬顯然是之前在那邊蹲的時間太長，又一直都沒有調整過姿勢。
這樣猛的一起來，她的小腿便立刻開始瘋狂的抗議。
而要命的是，就在這個時候，蔡琰分明聽到屋內父親說道：“縣君稍候片刻，我去喊小女過來。”
這代表著什么還不夠明顯嗎？
要是被父親知道她們兩人此時就在門外一直偷聽，那結果蔡琰簡直都不敢去想象。
她心下著急，隨后想都沒想，直接就一把拽著蔡琬的左手飛快的要將其拉回去。
可蔡琬現在哪里是能走的了路的情況？
顫顫巍巍的蹲在原地還好。
被這么強迫著往前跑去，蔡琬一下就崩潰了。
她只能強行忍住自己想要痛呼出聲的欲望，跌跌撞撞的跟著蔡琰一路朝前跑去。
可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難受了。
才跑了沒兩步，蔡琬就徹底承受不住。
她一個踉蹌，遂即兩腿便不受控制的直接摔倒在地。
蔡琰：!!!∑(Дノ)ノ
蔡琬此時整個人都已經趴在地上。
她小腿繃的筆直。
好在現如今正值冬日，她身上穿的衣服確實扛摔。
這一摔倒是不疼，只是那張小臉不可避免的碰在地上。
這讓本就一直在憋氣的蔡琬幾乎直接叫出聲來。
不過她倒真是有幾分女中豪俠的氣概。
就算是都已經疼成這樣了。
她還是強忍著這股堪稱鉆心的痛苦，只是將那些承受不住，幾乎要叫出聲的慘叫化成了一口一口往回吸的涼氣。
蔡琰見狀，她也已經再顧不上別的了。
按照她的估計，恐怕要不了多久，蔡邕就要打開門，掀開門簾直接走出來了。
必須要在爹爹出來之前回去！
蔡琰二話不說直接拖著蔡琬就往回跑。
也得虧蔡琬現如今才不過八九歲，身子還沒那么重。
蔡琰用了些力氣，便將蔡琬生生在地上拖著往回走去。
蔡琬原本干凈可愛的小棉襖在地上拖出來了一個有點明顯的印痕。
不過這已經都是小事了。
蔡琰費盡了自己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總算在蔡邕走出來前的一瞬間，成功的將蔡琬拖回到了他們的房間里。
房門關上，蔡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此時她也一點都不覺得身周寒冷，更是覺得后背上不斷的往外淌著一層細密的冷汗。
蔡琬還依舊躺在地上。
她現在終于能夠哼哼出聲了。
“嗚嗚嗚，姐，我好疼啊！”
她一邊揉搓著臉蛋，一邊不斷的揉搓著小腿。
蔡琰看著蔡琬現如今這樣子，她趕忙過去幫她清理身上的這些污穢。
尤其是她臉上蹭上來的那些灰塵。
和著她的眼淚鼻涕，現在簡直就已經成了個泥娃娃。
這種情況當然不能讓父親知曉。
蔡琰只能用最快的速度給蔡琬收拾了一下。
還沒等她收拾完，門外就已經傳來了蔡邕的聲音。
“琰兒，琬兒，你們倆隨為父出來前去拜見縣君。”
蔡琰忙在屋里應了一聲，道：“父親請稍候片刻，女兒馬上就來。”
她說話的同時，狠狠的用麻布在蔡琬的臉上抹了抹。
總算是將她臉上的污漬抹的差不多干凈。
只是為了趕時間，手上的勁兒就未免用的有點太大。
以至于此時的蔡琬臉上還殘留著幾道一時半會消退不下去的紅印。
這就沒辦法了。
好在蔡琬此時小腿的抽搐總算是過去了。
她現在已然能夠自己走路。
就是她那小棉襖上的還殘留的一點灰塵印子蔡琰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只能硬著頭皮，帶著蔡琬兩人往出走。
蔡邕等在門外，他輕輕嘆息一聲。
此時的他心里還滿帶著擔憂。
他也不知道蔡琰未來到底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
若是不知道的話也就罷了。
現如今既然已經知曉，他說什么都要想辦法給女兒爭取一下。
他現在都已經在思考。
既然秦羽是那樣一個很有本事的人。
那若是他現在讓自己的女兒就干脆跟在秦羽身邊呢？
只要跟著他，那未來的那些不好的事情是不是就會有很大的可能被他給擋下來？
蔡邕越是想著，就越是感覺有可能。
反正他自己現在都是逃犯，未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事情呢。
現如今這棘陽城里的環境又好，結識的人也不少，各方面都讓他感到十分舒暢。
日后未必不能一直留在這地方。
此等念頭一定，蔡邕頓時覺得心中一片舒暢。
“還好我這兩個女兒都很爭氣啊！”
“以她們的才氣和乖巧，日后好好留在縣君身邊，與縣君交好，應該不是什么問題。”
蔡邕輕撫胡須，在這件事情上，他相信自己的女兒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遂即，蔡邕便聽到了面前屋門“吱喲”一聲被打開的聲音。
隨后，蔡琰和蔡琬兩人便齊齊出現在他面前。
蔡邕看著出現在他面前的這兩個女兒，他原本臉上還帶著的寬慰的笑容頓時像是在這寒冬的北風之中凝固在了臉上。
“父親。”
蔡琰和蔡琬兩人乖巧的朝著蔡邕行了一禮。
好懸沒給蔡邕氣的一口老血直接噴出來。
“你們兩個，剛剛都做什么了？怎么……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蔡邕指著蔡琰和蔡琬的臉。
他手指都在微微發顫。
蔡琰本以為自己沒有什么問題來著。
結果看到蔡邕指向自己的手指之后，她這才頓時明白過來。
她臉上可不是什么問題都沒有啊！
她現在的問題很大！
而且要比蔡琬大的多了！
她現在臉上可還有蔡琬給她畫的花鈿呢！
蔡琰原本如常的俏臉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一片通紅。
而一旁的蔡琬則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父親你別看我臉上有幾道紅印，那只不過是我擤鼻涕的時候用力過度罷了。
別的事情你別問我，我可不知道。
姐姐臉上的花鈿是她自己畫的，可跟我沒有關系。
我平時那么乖巧，哪里敢違抗姐姐的話？
她要是不讓我畫的話，我又怎么敢給她強行畫呢？
就算強行畫了，那也不可能畫的這么好看啊，你說是吧？
蔡琬一瞬間就已經想好了自己要怎么來應對父親的詰問。
父親要是真這樣問了，那她肯定就直接這樣一說。
反正先過了眼前的難關再說。
等到回頭大不了給姐姐好好賠禮道歉呢？
反正姐姐那善良的性子，總不會把她打的太慘的。
蔡琬對于自己的肉身強度很是自信。
她這人別的不行，全身上下就突出一個皮實。
要不然也不可能剛剛被一路拖著回來還能一聲不吭，死都不賣隊友。
這可是她的強項呢！
然而此時原本心里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壞殆盡的蔡邕根本懶的去問這些事情。
旁邊屋子里秦羽和張昭可還都等著呢。
他怎么都不可能讓秦羽和張昭兩人等太長時間，那樣實在是太失禮了。
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吧。
就這么帶著蔡琰和蔡琬兩人過去得了。
在看到她們倆的一瞬間，蔡邕就想通了。
有些事情當真是天注定，不管人力如何想要去改變，那都是完全沒有用處的。
就像是現在。
他把一切都已經計劃好了。
可碰到這兩個寶貝女兒搞的這么一出不受控制的場面。
他能說什么？
這難道還不是命嗎？
平時根本就不會出現的問題，現如今一下子全都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蔡邕無力的擺了擺手，道：“走吧。”
隨后便沉默著朝著他的屋子方向走去。
而與此同時，屋內的張昭正在跟秦羽說些關于蔡琰和蔡琬兩人的軼事。
這兩個小女孩在來到文士府中之后，沒用多久，就成為了整個文士府上下的團寵。
她們兩人聰明伶俐，乖巧可愛，最重要的是還繼承了蔡邕那本就讓人自嘆弗如的才華。
這點年紀就已然能彈的一手好琴。
就連張昭都十分羨慕蔡邕能有這樣杰出的女兒。
此時張昭口中，對于蔡琰和蔡琬兩人的評價那可謂是極盡溢美之詞。
秦羽自然不覺得這種事情有什么不對。
那可是蔡昭姬和她的妹妹啊。
青史留名的才女，她能不優秀才怪了。
秦羽此時也很好奇。
到底這個現如今才年僅十歲的蔡昭姬會是什么樣的。
不都說熊孩子熊孩子的。
難道這些青史留名的大佬他們曾經就沒有過熊孩子的階段嗎？
總不見得古人小時候就比現代人要聰明的多，也乖巧的多。
不過這些事情暫時都還只是秦羽的想象。
到現在為止，他近距離接觸過的大佬幼崽也就只有楊修一人而已。
而弘農楊氏的家教和家風自然是不必多說。
秦羽只覺得楊修完全屬于那種小學里的五道杠。
又能學，又能裝，未來肯定是個能撐場面的人。
至于其他的大佬幼崽，他到現在確實還沒遇到。
現在正好看看蔡琰姐妹倆到底是什么樣子。
很快。
張昭和秦羽便已經看到了窗外走來的影子。
那自然就是蔡邕帶著兩個女兒前來。
張昭笑著說道：“先生，蔡公的兩個女兒，那可是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秦羽點頭。
對于這個說法，他不能說是很贊同，只能說是很贊同。
門簾被掀開之后，伴隨著外面刮進來的冷風，蔡邕走了進來。
跟在他身后的是兩個小小的身影。
秦羽和張昭都看了過去。
只見那個緊跟在蔡邕身后走進來的小姑娘臉上掛著幾道紅艷艷的痕跡。
像是有人用手指硬抹上去的一般。
身上穿著一件淡黃色的小棉襖，只是那小棉襖的胸前不知為何，看起來臟的不行。
就像是好久沒洗過手，天天在胸前拿衣服應付似的。
張昭原本一臉自信的笑容漸漸的凝固在了臉上。
他的瞳孔開始地震，像是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個畫面。
最先進來的蔡邕自然是看到了張昭那已經凝固的神情。
丟人啊。
可是他現在又能說什么？
而且丟人的還不止這一個，后面還有呢！
秦羽憋著笑。
他的神情倒是沒有凝固，反倒是覺得本就應該是這樣的。
熊孩子嘛。
只是不知道這個到底是姐姐還是妹妹？
要是姐姐的話，那可就真是太頂了。
原來青史留名的才女蔡昭姬小時候竟然還有這樣的黑歷史嗎？
也就是秦羽現在沒有手機。
他要是有手機的話，肯定要把這照片給拍下來，回頭直接跟自己埋在一起，等到兩千年后，直接給人看看歷史里的人到底都是什么樣子的，那不是太有意思了？
蔡邕偷空看了眼秦羽的神情。
他在看到秦羽是在憋笑之后，心情就略微放松了下來。
蔡邕是真的怕。
他真怕秦羽這種被太史令都批命乃是圣人出南陽的圣人，他會對這種禮儀方面的細節來的非常看重。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憑蔡琬和蔡琰她們倆人現如今的模樣。
那不用想，肯定是沒了。
可現在秦羽臉上只要沒有露出明顯的嫌惡，那就好辦。
蔡琬反倒是對這種事情沒有什么認識。
她也不知道父親心里到底是什么樣的想法。
但再怎么說，她也是從小被教育要知書達理的人。
現如今直接變成這個鬼樣子，那完全就跟知書達理連一點點邊都擦不上。
她到了這個時候也開始有點羞赧起來了。
尤其是被秦羽和張昭同時盯著的時候。
她只覺得兩個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讓她渾身上下都覺得別扭極了。
恨不得趕緊有個人能過來幫她分擔一下火力。
跟在后面的蔡琰顯然不可能耽擱多少時間。
她在意識到自己臉上現在還掛著蔡琬給她畫的花鈿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
一路上跟在父親身后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這個地方來的。
小院里的寒風刮在她嬌嫩的臉上，非但沒有讓她感覺到有半點寒涼。
反倒是將她臉皮上那火辣辣的感覺平復了下去。
她只恨這風不夠涼。
完了完了，這下張先生和縣君肯定要笑話我了。
蔡琰的手指緊緊的捏著自己的袖口。
此時她臉上的艷紅色更是染到了耳根。
看著面前微微掀起的門簾。
她一咬牙，把心一橫，隨后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一進門，她連眼睛都不敢抬起來半分。
一時間竟然都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只能傻愣愣的站在蔡琬的身邊，渾身僵硬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原本那知書達理的她已經徹徹底底的消失不見。
此時的她，只有那仿佛失了魂的軀殼以及尷尬的能在腳下摳出一整個皇宮的腳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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